菩薩蠻·彩舟載得離愁原文及賞析
原文
賀鑄〔宋代〕
彩舟載得離愁動,無端更借樵風送。波渺夕陽遲,銷魂不自持。
良宵誰與共,賴有窗間夢?赡螇艋貢r,一番新別離!
譯文
畫船載著離愁駛離了岸邊,不料正有順風送我登程。水波遼遠夕陽中天色已晚,暮色中禁不住黯然傷神。美好的夜晚再與誰共度,幸好還能與愛人小窗同倚在睡夢里。無奈到了夢醒的時候,又是一番新的別離。
注釋
菩薩蠻:本唐教坊曲,后用為詞牌。亦作《菩薩鬘》,又名《子夜歌》、《重疊金》等。彩舟:結(jié)彩的船,此處指行人乘坐的船。無端:無緣無故。樵風:樹林中吹來的風。后用樵風指順風。波渺:水面寬闊,煙波茫茫的樣子。遲:晚。自持:控制自己。賴:感情依托?赡危涸跄,豈奈之意。
鑒賞
這首詞描寫離愁別恨。
上片寫離愁!安手圯d得離愁動,無端更借樵風送”二句,想象十分豐富,構(gòu)思奇特,它突破了向來以山、水、煙、柳等外界景物來愈愁的手法,把難于捉摸、無蹤無影的抽象愁情寫得好像有了體積、有了重量。這里,“彩舟”指行人乘坐之舟。長亭離宴,南浦分手,一片哀愁,F(xiàn)在,蘭舟已緩緩地離開了碼頭,隨著蘭舟的漸漸遠去,哀愁不但沒有減輕,所而愈加凝重。他的心頭仍是那樣的悲哀,以致覺得這載人的舟上,已經(jīng)載滿了使人、使舟都不堪負擔的離愁同行,無法擺脫,無法疾駛。后來李清照《武陵春》中的:“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恐怕就是受此詞的影響!盁o端更借樵風送”緊承上句,船借著順風飛快地遠航而去,那佇立在岸邊送行人的倩影,很快就不見了。詞人五內(nèi)俱傷,哀感無端,不由地對天公產(chǎn)生了奇特的怨責:為何偏在這個時候,沒來由刮來一陣無情的順風,把有情人最后相望的一絲安慰也吹得干干凈凈呢!這句中,“無端”即無緣無故之意!伴燥L”,典出《會稽記》。鄭宏年輕時上山砍柴,碰到了一位神人。他向神人請求若耶溪上“旦,南風;暮,北風”,以利于運柴,后果如所愿。故“樵風”即有順風之意。
“波渺夕陽遲,銷魂不自持!倍渥兩厦娴挠艚Y(jié)蟠曲為凌空飛舞,由疏轉(zhuǎn)密,情中布景,詞人展望前程。天低水闊,煙波茫茫。一抹夕陽的余暉,在沉沉的暮靄中看去是那般的凄涼、毫無生機與情趣。獨立在這蒼茫的夕陽下的舟中,那孤舟中的離人怎能不有“銷魂不自持”的悲嘆呢!這兩句景中含情,情中有景,真所謂情景相生,互相映襯,相得益彰了。詞人“不自持”的不僅因為那“波渺”、那“夕陽遲”暮,而且更有那濃濃的“離情”和那不解人意的“樵風”。因此,“銷魂不自持”一句便是上片的總結(jié),由此過渡到下片。
下片是對孤獨凄涼處境及其心態(tài)的描寫!傲枷l與共,賴有窗間夢”這二句由上片的白日的離愁而轉(zhuǎn)寫別夜的落寞惆悵及其凄涼。詞人明知這別后無人共度良宵,而又故作設(shè)問,進一步凸現(xiàn)了心頭的凄涼、處境的寂寞冷清及其對愛情的忠貞不二。詞人現(xiàn)在只有獨臥窗下,在神思魂縈的夢境中才能和心上人再次相見。這里一個“賴”字,說明詞人要把夢中的歡聚作為自己孤獨心靈的唯一感情依托。這一問一答,有力地表現(xiàn)了詞人別后孤獨凄涼落寞的心態(tài)。
“可奈夢回時,一番新別離”二句緊承上句而來。詞人只有在夢中與情人相見,但夢畢竟是虛幻的、短暫的。夢中的歡聚,只不過是詞人苦思冥想而成的一種超現(xiàn)實的精神現(xiàn)象反映而已。夢中的歡會雖然是熱烈的、纏綿溫馨的,無奈夢畢竟是要醒的.。待到夢醒之后,那番夢中相會的歡樂卻又導致了“一番別離”的痛苦!詞人越是將夢中的歡會寫得熱烈纏綿,就越反襯出現(xiàn)實生活的悲涼、痛苦。
這首詞上片聯(lián)想奇特,怨責無端;下片文心跌宕,一波三折,寫有情人分別后思想感情的變化,搖曳多姿,極其細膩傳神,這也是賀詞的藝術(shù)風格之一。
賞析二
這首《菩薩蠻》上闋寫離別,下闋寫離愁,全詞想象豐富、語意新奇,短小精悍、含蓄雋永。賀鑄以善于寫愁而著稱。他在《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中寫“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以有形之物喻無邊之愁。因而被人稱為“賀梅子”,以至黃庭堅讀了之后,有“解道江南斷腸句,只今惟有賀方回”之嘆。同寫憂愁,杜甫以山喻愁之體積,曰“憂端齊終南”,秦觀以海喻愁之容積,謂“飛紅萬點愁如!,皆從空間著眼;李煜則以江水喻愁,云“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時空兼具;然愁與人究竟仍是兩處。賀鑄此詞首句,妙在并未設(shè)喻,手法也迥異于《青玉案》,而用山水煙柳等外界景物來喻愁的手法,把無形的,難以捉摸的愁寫得更加具體,似乎有了體積,有了分量!安手圯d得離愁動”,長亭離宴,南浦分攜,行前執(zhí)手,一片哀愁,F(xiàn)在,船兒已緩緩離開了碼頭;隨著船兒漸行漸遠,離愁好像跟著船兒似的,船動愁生,船遠愁更重。李清照《武陵春·風住塵香花已盡》云:“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也是寫愁。一寫船載得動愁,愁隨船行,一寫船載不動愁。都是喻愁多,化工之妙,各有千秋。
“無端更借樵風送”,詞人與送行之人分別已夠傷感,而江風卻讓船兒行得更快,那佇立在岸邊送行的心上人的倩影,很快就不可見,詞人五內(nèi)俱傷,萬分哀感,不由得對上天產(chǎn)生了無端的怨責:“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偏偏吹來一陣順風,把有情人最后相望的一絲安慰也吹得干干凈凈?”可見怨恨之深。
“波渺夕陽遲”,詞人縱目遠眺,天高水遠,煙波茫茫。夕陽斜沉,一抹余暉灑落在江面上,看上去是那樣的凄涼。獨立蒼茫,一葉孤舟上煢煢孑立的行人不得不有感慨。“銷魂不自持”,寫行人中心惝恍迷離,凄惻纏綿,滿腹離愁。清人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卷一謂“方回詞極沉郁,而筆勢卻又飛舞,變化無端,不可方物,吾烏乎測其所至”,對賀鑄筆法的變幻莫測給予較高評價。
下闋由白日的魂銷而設(shè)想別夜的落寞惆悵!傲枷l與共”,以疑問語氣出之,明知無人與已共度良宵,還要問出來,更覺孤單凄惻!百囉写伴g夢”,愁情滿懷,無由排遣,遂臥窗下,渴盼夢中與伊人相聚!百嚒焙瑹o限無可奈何意。這兩句,一問沉痛,一答哀婉,有力地表現(xiàn)了自己別后的孤獨和凄涼。
然而,夢是虛幻的,最終都要醒,夢時的歡愉與醒后的孤凄對比,更覺哀婉。如同酒醒之后的清醒會讓人更加痛苦一樣。詞人煞費苦心地為自己構(gòu)筑了一個癡情而又感傷的希望,在冷酷的現(xiàn)實面前,又不得不親手把它擊得粉碎。結(jié)拍“可奈夢回時,一番新別離!”夢中的歡會肯定是纏綿熱烈的,無奈夢總是要醒的。夢醒之后,夢中的歡會又恰成一番新的別離。全詞就在這樣哀婉的感慨中結(jié)束,余音不絕,回味無窮。
這首詞,從上片的聯(lián)想奇特,怨責無端,到下片的夢后別離,作者的思想感情像波浪似的一波三折。寫愁情比喻新穎,寫思念構(gòu)想新奇,細膩傳神,確如陳廷焯所評“變化無端,不可方物”。
賀鑄
賀鑄(1052~1125)北宋詞人。字方回,號慶湖遺老。漢族,衛(wèi)州(今河南衛(wèi)輝)人。宋太祖賀皇后族孫,所娶亦宗室之女。自稱遠祖本居山陰,是唐賀知章后裔,以知章居慶湖(即鏡湖),故自號慶湖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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