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看到半開時的美文
在一檔電視節(jié)目中,主持人問馬云,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你有什么遺憾需要彌補(bǔ)?馬云淡淡地說,我的人生一切都剛剛好。
這樣的回答,可以說是自信,因為一切都恰到好處;也可以說是知足,因為沒有留下遺憾。
一切都剛剛好,這話說出來簡單,做起來卻大不易。什么叫剛剛好,理性一點說就是適度。什么叫度,理科老師告訴你,度就是一定事物保持自己質(zhì)的數(shù)量界限,比如說冰點、熔點、沸點;文科老師告訴你,度就是事物所達(dá)到的境界,比如說高度、風(fēng)度、氣度。在《登徒子好色賦》中,宋玉用兩個排比句,來描述東鄰女孩的美貌: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這話聽起來有些夸張,其實不過是說這個女孩長得恰如其分,剛剛好。
世間一切事物,都是由過程表現(xiàn)出來的,這個過程無非是由量變到質(zhì)變,由漸變到突變。變與不變的節(jié)點就是度。作為人生哲學(xué)的度,則是指在做人處世中拿捏的分寸,掌握的火候,遵循的法則。這種度,不是衡器測量出來的,而是用心掂量出來的。
古代圣賢留給我們的人生智慧和哲理很多,以至于窮其一生也未必都能學(xué)完、用好,但若看多了、悟透了,就會覺得,大道至簡,道法自然,歸根結(jié)底不過兩個字:適度。就是說,凡事有度,適可而止,過猶不及,物極必反。即便是優(yōu)點,過了頭也會壞事;即便是美德,過了頭也會顯得不美;只有恰到好處,才會趨于完美。
比方說,性情耿直的人心直口快是優(yōu)點,倘若不注意場合與對象,出言不遜,出口傷人,就會讓人討厭。蔡明表演的以“毒舌”為語言特征的小品,為什么會一再登上央視春晚舞臺,并非人們喜歡“毒舌”,而是因為她塑造的'“毒舌”,形象惟妙惟肖,語言尖酸刻薄,對缺乏口德者的諷刺力度入木三分,從而使人們在爆笑的同時,更加討厭“毒舌”,遠(yuǎn)離“毒舌”,也能讓那些以“刀子嘴豆腐心”自詡的人反觀自照,明心見性,在社會交往中不再以“毒舌”相向。即便以“毒舌”顯示幽默,也要看對方的接受能力,顧及他人的尊嚴(yán)。
再比方說,性情寬厚的人忍辱負(fù)重是美德,倘若一味地遷就和退讓,曲意逢迎,喪失尊嚴(yán),就會讓人惡心。唐代名臣婁師德,功高勛著,出將入相,胸懷大度,與人無爭。但由他創(chuàng)始的那句成語“唾面自干”,卻很難不被世人詬病。婁師德對外放做官的弟弟說,我位及宰相,你又是州牧,榮寵過盛,難免會遭人妒忌,怎樣才能自保呢?他弟弟說,就算有人把唾沫吐到我臉上,自己擦掉也就罷了。婁師德說,這樣還不行,你擦了人家會更來氣,你當(dāng)笑著接受,讓唾沫自己干掉。婁師德對寬容的詮釋,實在是過分虛偽了。照他這樣做,無異于自甘受辱。為了尋求自保,不惜犧牲尊嚴(yán),將做官置于做人之上,能算是美德嗎?
因此說,人生有度,誤在失度,壞在過度,好在適度。忍讓過了頭就會變得卑賤,銳氣過了頭就會變成霸氣;熱情過了頭就會變得矯情,淡漠過了頭就會變成冷漠;謙虛過了頭就會變得虛偽,自信過了頭就會變成自負(fù);圓通過了頭就會變得圓滑,直率過了頭就會變成粗率;執(zhí)著過了頭就會變得固執(zhí),服從過了頭就會變成盲從,等等。
物極必反,盛極而衰。這既是自然與社會法則,也是藝術(shù)與人生境界。所謂剛剛好,不見得就是盡善盡美,而是漸入佳境,臻于完美。邵康節(jié)詩云:“美酒飲教微醉后,好花看到半開時。這般意思難名狀,只恐人間都未知。”邵雍的感悟饒有禪意,說穿了就是恰到好處。如是我聞,得趣輒止,見好就收,是人生的最佳境界;貪得無厭,索取無度,只能導(dǎo)致索然無趣,哪里還談得上余味雋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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