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中絕唱爍古今
--我讀《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 李靖
赤地千里,滿目瘡痍,哀鴻四起,餓殍遍野……
青衣薄衫,蓬頭垢面,挈婦將雛,稽首作揖……
唐肅宗乾元二年(759),杜甫,這位一代詩壇的霸主,中國古代詩歌中最閃耀的明星,已經(jīng)到了窮途末路、山窮水盡的地步。在成都郊外的浣花溪畔,靠親戚友人的資助,建了幾間茅草屋,茅屋雖破,然兒女繞膝,可倒也有幾分溫馨。過上了暫時安定的生活,也是他一生中最為幸福的生活?衫咸炱市腋H耍显辏ǎ罚叮保┣锾,一場暴風(fēng)雨襲擊了他的茅屋,再一次把他從浪漫的隱居生活中敲醒,讓他面對現(xiàn)實,讓他憂思,于是寫下了這首風(fēng)中絕唱。
對于這首詩歌,特別是第四節(jié)寫詩人在風(fēng)雨不眠之夜產(chǎn)生的愿望:由當前的痛苦想到過去一連串的悲慘遭遇,繼而想到普天下窮苦人們水深火熱的苦難生活,從而化為了甘愿為天下窮苦人的幸福而犧牲自己的強烈愿望。這是詩人長夜不眠經(jīng)過苦苦思索,從切身痛苦中體驗出來的極其偉大、極其寶貴的思想感情。杜甫這種熾熱的憂國憂民的情感和迫切要求變革黑暗現(xiàn)實的崇高理想,千百年來,一直激勵著讀者,并發(fā)生過積極的作用。
但是,郭沫若先生卻不以為然。他武斷地認為“詩中所說的分明是‘寒士’,是在為還沒有功名富貴的或者有功名而無富貴的讀書人打算,怎么能夠擴大為‘民’或‘人民’呢?農(nóng)民的兒童們拿去了一些被風(fēng)吹走的茅草都被罵為‘盜賊’,農(nóng)民還有希望住進‘廣廈’嗎?那樣的‘廣廈’要有‘千萬間’,不知是要費多大的勞役,詩人恐怕沒有夢想到吧?”進而得出結(jié)論:“所謂‘民吾同胞,物為吾與’的大同懷抱,‘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契稷經(jīng)綸,只是一些士大夫們的不著邊際的主觀臆想而已。”--這實在不但刺傷了杜甫,也嘲弄了歷代的詩論家,更是誤導(dǎo)了讀者。
誠然,詩人所指的“寒士”是讀書人而并非廣大勞苦大眾,肖滌非先生則認為“寒士”“可以而且應(yīng)當理解為‘寒人’,從杜甫全人以及‘窮年憂黎元’,‘一洗蒼生憂’這類詩句看,作這樣的引申是合乎實際的,并非美化!钡牵舷壬鸀槭裁床荒苓@樣看呢?原來他也有“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時候。出于某種政治目的,他已將杜甫定性為“地主”成分,在《李白與杜甫》一書中不止一次地強調(diào)“他是站在地主階級的立場、統(tǒng)治階級的立場,而為地主階級、統(tǒng)治階級服務(wù)的。”甚至連“三吏三別”也被認為是站在地主階級立場上寫成的作品,因為“無論男女老少,都是經(jīng)過嚴密的階級濾器所濾選出來的馴良百姓,馴善得和綿羊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情緒!--果真如此么?不知郭老先生對詩人56歲(大歷二年)秋天寫的《又呈吳郎》能否說上幾句好話,可惜在《李白與杜甫》一書中他避而不談,因此也就不得而知了。
對于以上兩位大家的高論,竊以為多有不當。杜甫,作為一代人杰,他的思想應(yīng)該是高遠的,視野是開闊的?嚯y對人的影響,無非三種;最下者埋怨命運不公,由怨天尤人到仇恨外物,于是墮入魔道;中者以此為動力,改變自己命運,但是若存心不厚,也可能淪為于連之屬,即使有朝一日得志,也必為小人;最上者,因其對苦難體會良深,,于是更能理會別人之苦難,甚至在面對別人苦難的時候,忘記了自己的苦難,這樣的人,命運依舊坎坷,,身份依舊卑微,,但是靈魂卻因此而不朽。杜甫就是這樣的人。凡俗人如我輩,能做到中者已屬上乘,,于是,現(xiàn)在依稀明白,杜甫為何被稱為“圣”了:因為他對自然、對萬物、對人,有一種近乎執(zhí)迷不悟的愛,無視自己的命運和苦難,無視自己的顛沛流離,當他對比自己更苦難的人毫無矯飾的表現(xiàn)自己的愛的時候,仿佛自己已經(jīng)是鐘鳴鼎食的王公,也許他的確是的,在精神上,他永遠是富翁,因為他擁有這樣博大的愛。
所以他在詩歌中所呼喚的“大廈”,應(yīng)該是指大唐帝國,是一個興旺發(fā)達、國盛民富、兵強馬壯的帝國景象。唯有此才可以真正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杜甫 ,以清風(fēng)作壁壘,以蒼天作屋宇,用一生的疼痛燭照世間的傷痕,用至高的靈魂撫摸饑寒的世界,宛若長安街上一粒小小的塵埃,而歷史和人民,卻將他立成一塊永恒的豐碑:居一室而悲天下,破一屋而嘆天寒,權(quán)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系,利為民所謀!不愧為一代“詩圣”
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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