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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偶然人生散文欣賞

        時(shí)間:2021-07-10 12:54:39 散文 我要投稿

        偶然人生散文欣賞

          剛收完麥子,張嬸兒開始張羅吳彪的婚事。紫花也少不了湊熱鬧。卻趕上東西奇缺,物價(jià)飛漲。吳彪說要簡單點(diǎn)。可張嬸兒想搞得叫十里八村都知道。這畢竟是河灣村——河灣大隊(duì)悠長的歷史中,職務(wù)最高的女婿。是他們大隊(duì)的光榮,是河灣村歷史的光榮,是會載入光榮的史冊。

        偶然人生散文欣賞

          張嬸兒為慎重起見,萬無一失,要挑日子,她悄悄請教了那個(gè)被批斗了無數(shù)次的二孔明。

          前面提過,二孔明精通《易經(jīng)》,能掐會算,能寫會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三千年,后知三百年。是這一帶最有學(xué)問的人。他現(xiàn)在有點(diǎn)老態(tài)。剃光了頭,戴著瓜皮帽,下巴留著花白的山羊胡,山羊胡的左上方長了個(gè)花生大小的瘊子,長得位置和家家墻上貼的那張像一絲不差。

          最讓人稱奇的是那個(gè)瘊子比那人的還要大,詫異的是那顆瘊子上居然長著一撮黑黑的長長的毛。山羊胡越來越白,那撮毛卻越長越黑,好像永遠(yuǎn)不老似的。他常年戴著圓圓的茶色玳瑁邊眼鏡。常年在上衣口袋里別著兩支鋼筆。看人總是讓眼鏡搭下來,從眼鏡上邊而不通過眼鏡去看。

          那個(gè)時(shí)代戴眼鏡的人極少,戴眼鏡而且別鋼筆并有兩支之多,更是人中孔明。他在口頭常念念有詞:“天意!天意!在劫者難逃!比藗冇X得他是夢中囈語,無人理睬。

          他給趙元魁起了大名,趙元魁生前曾是他的粉絲,經(jīng)常向他討教學(xué)問,他夸說:“孺子可教也!彼(jīng)常為自己的功力自豪而四處夸耀。那一天,他的粉絲落入山溝,命喪黃泉,他禁不住哭了,流淚滿面,嘆著氣說:“做孽啊,作孽啊。”

          這些年,二孔明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公社把他打入另冊,名列地、富、反、壞、右中的第四位——“壞分子”。但他很達(dá)觀,覺得這是個(gè)劫數(shù)。他這個(gè)“壞分子”恪守著仁義禮智信,老而彌堅(jiān)。是這一帶的臭豆腐,聞起來臭氣熏天,吃起來香味無窮。十里八鄉(xiāng)的社員婚喪嫁娶、起房蓋屋、出門遠(yuǎn)行,都要趁著夜色,偷偷摸摸前來請他挑個(gè)黃道吉日。

          河灣大隊(duì)的婦聯(lián)主任親自登門拜訪,為公社副書記的大婚請他挑日子,二孔明自然是受寵若驚,大喜過望。

          他盡心竭力,調(diào)動所有的智慧,翻閱全部的典籍,經(jīng)過九九八十一個(gè)時(shí)辰的思考,選出六六三十六給備選吉日。挑日子的那天,二孔明請張嬸兒過來見證奇跡。

          他沐浴更衣,焚香跪拜,取出塵封已久的卦簽,鄭重其事地把他的祖師爺周公的牌位立起,把他的偶像諸葛孔明的牌位立起,把他的師父老孔明的牌位立起,家里沒有高香,他便在牌位前立了三支煙,以煙帶香。劣質(zhì)的卷煙斷斷續(xù)續(xù)地冒著嗆人黑煙。他拿出破爛不堪的蒲團(tuán),在屋外打了三七二十一下,打盡蒲團(tuán)內(nèi)藏的所有螨蟲、臭蟲、長鼻蟲以及灰塵。

          他虔誠地跪在蒲團(tuán)上,張嬸兒隨他跪在后面。他倆面對三位先師,為吳書記求三卦。第一卦要問仕途,第二卦要問婚姻,第三卦要問前途。

          只見二孔明口中念念有詞。手捧卦筒,左三搖,右三搖,卦筒里油光可鑒的卦簽呼啦呼啦作響。個(gè)個(gè)活蹦亂跳,像是龍門魚躍。最后有一簽飛躍而出,他快速拾起,習(xí)慣地用袖口擦了擦,通過那圓圓的茶色玳瑁邊眼鏡,定睛一看是第五十三卦:

          失意番成得意時(shí),?龍吟虎嘯兩相宜。

          青天自有通宵路,?許我功名再有期。

          他面露憂色,問張嬸兒:“吳書記近日仕途順否?”

          張嬸兒回答說:“不順,受周書記排擠,下放到咱村了!

          二孔明再求一卦,是七十一卦,大喜。卦曰:

          誰知蒼龍下九衢,女子當(dāng)年嫁二夫。

          自是一弓架兩箭,欲恐龍馬不安居。

          他對張嬸兒說:“此卦一弓架兩箭之象,凡事再合則吉也!

          二孔明三求其卦,再看,更喜,是第四卦:

          千年古鏡復(fù)重圓,?女再求夫男再婚。

          自此門庭重改換,?更添福祿在兒孫。

          他喜不自勝地對張嬸兒說:“此卦為上上簽:淘沙見金,騎龍?zhí)せ,雖是勞心,于中有補(bǔ),定有貴人助也!

          二孔明求簽完畢,從板柜里拿出歙縣硯、徽州墨、狼毫筆、黃裱紙。把干涸的硯臺放在陶瓷盆里洗了又洗,把干硬如矛的狼毫筆泡了又泡,把退了色的黃裱紙展了又展。他細(xì)細(xì)地磨好墨,慢慢地?fù)澓霉P。挽好袖子,習(xí)慣地用袖口擦了把鼻涕,他要用最好的書法把卦辭寫出來,作為歷史的文獻(xiàn),為吳彪日后的發(fā)達(dá),見證他卦的靈準(zhǔn)。

          張嬸兒知道他又在故弄虛玄,不耐煩了,就問:“你挑的日子到底是那一天?”

          二孔明不急不慢地說:“簽是好簽,定日子還要有新人的生辰八字才能確定!

          這下子可難住了張嬸兒,她搖搖頭連說:“俺不知到,俺沒敢問!

          二孔明還是不急不慢,嘴里念念有詞:“先生一合便成婚,不信千卦不信神。若要信得神靈語,免的董永哭槐陰。大吉的日子是七月初七!

          農(nóng)歷七月是好季節(jié)。太陽不那么毒辣辣地曬,酷暑漸漸消退,一早一晚涼風(fēng)嗖嗖。夏收已過,麥子入倉。滿地綠裝,秋收未到。張嬸兒把一切議程安排妥帖:結(jié)婚典禮在大隊(duì)部舉行。他們暫時(shí)不住城里。結(jié)婚先住玉蓮的房。吳彪說好,這樣工作方便,生活也方便。紫花打趣地說:“那你不成倒插門的女婿?”

          吳彪憨厚地笑了笑,說:“新社會了,無所謂!

          玉蓮扯了幾尺粉紅色的府綢,自己縫了一身衣裳。張嬸兒給她做了一雙紅鞋,鞋幫上繡了一對牡丹花,算是嫁妝。她還在供銷社買了二斤冰糖,在食堂炒了幾斤葵花籽,攪在一起倒在搪瓷臉盆里招待客人。

          張嬸兒早就在心里盤算,如何把吳彪的喜事辦到風(fēng)風(fēng)光光,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在她愁眉不展之際,意外驚喜接二連三。先是糧食局送來了一壇麻油,兩包大米,三袋白面。公社周書記像是換了個(gè)人似的,特批殺一口豬,宰兩只羊。

          天上掉下這么多大餅,砸得張嬸兒暈頭轉(zhuǎn)向。她趕緊問張二套,張二套也是搖頭不知。她問吳彪,吳彪也是莫名其妙,一頭霧水。

          七月初六,天空晴朗,碧空如洗。一大早,張嬸兒就在食堂安排人殺豬宰羊。她倒出大米,人們像看珍奇寶貝,都圍攏過來。這種大米,米;野,米邊有紅,叫紅大米。那時(shí),這一帶農(nóng)村不種稻,大多數(shù)人沒見過稻米,但聽過這樣一句歌謠“吃了紅大米,男的女的攪混起”。

          他們好奇地拿在手里搓搓,含在嘴里嚼嚼。河灣大隊(duì)沒有會煮大米的人,她便打電話到公社求援,公社馬上派來兩名食堂的大師傅。

          大師傅手腳麻利,張嬸兒在幫廚。她悄悄地問:“你們知道俺大隊(duì)為啥殺豬宰羊?”

          兩個(gè)大師傅高興地說:“吳書記明兒要娶親嘛!

          有個(gè)師傅湊在張嬸兒耳朵邊,神神秘秘地說:“吳書記可有來頭了!

          張嬸兒睜大了眼睛問:“有啥來頭?”

          那師傅告訴她:“吳書記當(dāng)兵是三十八軍李師長的`警衛(wèi),吳書記從小沒爹媽,李師長把他當(dāng)親兒一樣看待。李師長前一陣轉(zhuǎn)業(yè)在咱專區(qū)當(dāng)了副專員。他現(xiàn)在的警衛(wèi)趙虎和吳書記是結(jié)拜兄弟。你看來頭大不大?”

          張嬸兒聽了驚得半天合不上嘴,問:“這可是真的?”

          那師傅斬釘截鐵地說:“這還有假?白面、大米、殺豬、宰羊都是縣委王書記的安排。你曉得啥!”

          他接著又神氣地說:“吳書記進(jìn)黨校學(xué)習(xí)也是李專員親自安排的,黨校可不是一般人進(jìn)的。你曉得啥!”

          張嬸兒納悶了,可她從來沒聽吳彪提起過。

          這天晚上,繁星滿天,弦月高掛。寬寬的銀河波瀾不驚,兩岸的牛郎織女深情相望。玉蓮早早給鋼子喂了飯,打發(fā)睡了。紫花抱著名堂過來了,說:“俺今兒和你睡,明兒就有人抱你、壓你、睡你了……”玉蓮臉紅了,說:“俺可不像你,成天就操邪心,就想歪事兒!

          名堂在炕上亂跑,把剛睡著的鋼子驚醒了。鋼子正要哭,看見是名堂,馬上由哭轉(zhuǎn)笑,一轱轆爬起來和名堂玩了起來。

          玉蓮煮了兩顆雞蛋,說:“看兩娃玩得多高興。等一會娃餓了喂他們吃!

          紫花說:“看他倆好的樣子,長大了就讓他倆結(jié)拜了吧,好有個(gè)照應(yīng)。”她的心思玉蓮看得出。說:“行,都有個(gè)照應(yīng)!

          玉蓮問紫花說:“你喂的幾只雞呢?”

          紫花想了想說:“有五六只,供銷社每天守在雞窩邊,不等得雞叫完,就把蛋掏走了,連俺名堂吃的也得藏起來。”

          她們正說著張嬸兒來了。她忙了一天顯得十分疲憊,但滿臉掛著笑色,剛進(jìn)門就嚷:“玉蓮,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俺?”

          玉蓮以為出了啥事,問:“有啥大事,俺這多時(shí)連門也沒出!

          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說:“彪子是專區(qū)李專員的干兒子,你知道不?”

          “啥李專員張專員俺又不認(rèn)的,彪子也沒在俺跟前提過!庇裆徠届o地說。

          張嬸兒看出玉蓮真的不知道,就把前晌公社師傅說的告了她。

          玉蓮說:“彪子告過俺,他寫信告了他的戰(zhàn)友趙虎,趙虎可能要來,俺也不知趙虎是做啥的!

          張嬸兒也神神秘秘地說:“趙虎是李專員的貼身警衛(wèi)!

          紫花羨慕嫉妒地說:“玉蓮可落在一棵又粗又大的梧桐樹上了。”(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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