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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和酒的情感散文
爸爸離開我們已經(jīng)有十六年了。在這陰陽相隔的不同世界里,我總想為爸爸寫點什么?墒敲慨斪咴诨貞洶职值那楦行缴蠒r,憶起的就是爸爸的嚴歷,嚴歷得讓我從小到大的害怕。雖然爸爸不大用棍棒來教育孩子,但是爸爸那嚴格的態(tài)度和嚴肅的表情以及爸爸總愛批評孩子的語言,總是認我們四姊妹在爸爸面前從不敢言語,更不愛和爸爸坐在一起撒嬌之類,所以很難引起我對爸爸的溫情回憶。倒是爸爸對酒的癡迷,讓我從小到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記得爸爸第一次酒醉那晚的情景。那時候我還很小,小到不懂生活世事的年齡。只是長大后才知道那時爸爸被隊里派到外面去搞負業(yè),也就是現(xiàn)在的打工吧。每年所勞動的報酬多數(shù)交給隊里之外,好象自己也會得到一點贏余。說是到外面搞負業(yè),其實就是在區(qū)鎮(zhèn)上搞建筑,好象每天都要回家。但是記憶里并沒有爸爸早出晚歸的印象。
有一天晚上,天都黑了,也不知道是晚上幾點,我爸爸被我們隊里一同和他搞建建筑的一個表哥背著送了回來。送到家時我爸爸就象一個死人一樣,一點也不知道事情了。那個表哥直接把我爸爸背到房屋的床上去,對我媽媽說了些什么話就走了。當時我因為小,不明事理,以為我爸爸死了呢,嚇得話都不敢說,只是膽怯的跟在媽媽身后走到里間房去看爸爸?赡苁墙憬愫透绺缍疾辉诩野,那時妹妹也許還沒出世,反正我只記得我和媽媽兩人在家。來到爸爸躺著的床邊,媽媽叫我端著煤油燈給她照明,媽媽就打來水給爸爸擦臉洗腳。好一會爸爸就象死去一樣躺在床上,直挺挺的沒有動靜,我一聲不敢發(fā)的端著煤油燈膽怯的站在床邊。這時爸爸突然手一舞,嘴里還模糊不清的說了一句什么話,我被嚇得一抖,手里的煤油燈呯的一聲掉在了地板上,頓時屋里一邊漆黑。我因為害怕,所以條件反射的抓住媽媽的衣服,帶著懼怯的聲音問媽媽:爸爸死了還會說話呀!媽媽就一邊摸著找煤油燈,一邊對我說:爸爸只是喝酒醉了,不是死了。這樣我才不那么怕了。點燃燈后,我再次端著燈幫媽媽照明的時候,我就敢把燈端得離爸爸的臉很近的去看喝了酒醉的爸爸。當我離爸爸的臉很近時,聞到爸爸呼出的酒氣很臭,臭得薰人,薰得我不敢再接近爸爸的臉去端祥。媽媽卻趕緊叫我把燈離爸爸的嘴遠一點,說太近了爸爸呼出的酒氣會著火的。媽媽這樣一說,我又不敢離爸爸太近了,只遠遠的端著燈看著媽媽為爸爸洗臉洗腳,一切完成后就給爸爸蓋好被子,引著我出了房間,來到火房烤火。
我和媽媽坐在火房烤著煤火,爸爸就睡在隔壁房屋的床上,媽媽拿來馬玲署在火上烤著,我就在另一邊一邊玩一邊等著烤熟的馬玲署。這時房里突然傳來爸爸模糊的卻很大聲的說話聲,我被爸爸的聲音嚇得從另一邊急忙跑到媽媽的身邊,偎在媽媽的懷里一聲不敢出,小小的我感到背脊都在發(fā)涼了,心里跳得呯呯著響。媽媽則告訴我說:那是爸爸在說酒話,不要害怕。但是小小的我不得不對那種聲音產(chǎn)生懼怕呀,盯著爸爸睡的那間房門,聽著爸爸接連不斷的酒話聲,仿佛是一聲聲鬼叫那么害怕,就覺得那房門里不斷有爸爸的魂魄從門里走出來,嚇得我只能把臉埋在媽媽的懷里,不敢朝爸爸睡的房間看。
我依著媽媽,媽媽就用手溫情撫摸著我,安慰著我。屋里顯得格外的靜,靜的讓人有一種空虛感。這時只聽哇的一聲,象是有什么東西到在樓板上一樣,還伴有爸爸的咳嗽聲。我對著媽媽的臉膽怯的望著。媽媽說:你爸爸吐了!于是我又和媽媽一起端著燈,媽媽拿著掃帚和灰鏟,鏟里裝了一些灰,走進房間去打掃爸爸吐的臟東西。只見爸爸在床前吐了一大灘臭臭的象粥一樣的東西,媽媽無聲的把灰撒在那灘臟東西上,用掃帚拌了幾下再掃進鏟里。地上的掃完后,媽媽又叫我把燈端得離床近一點。只見床上也有爸爸吐的臟東西,在床單上撒了一片。滿屋臭氣彌漫著,薰得我直皺鼻子,媽媽只是無奈的搖搖頭,就叫我跟著她到水缸里去打水和拿亂布來擦床上那些臟東西。當這一切都忙完后,我和媽媽再次回到火房時,烤著的馬玲署都燒成了炭?赡苁菋寢屢拆I了吧,她就沒說什么,直接去廚房拿來面條和雞蛋做夜宵了。
在爸媽幾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可能令媽媽對爸爸最感激的就是在吃的方面了。盡管在那個人人都缺衣少吃的集體年代,由于爸爸的勤勞吃苦,我家是從沒缺過吃的。當自己的丈夫喝得酒醉如死,滿屋臭氣,還加上那臭氣薰天的嘔吐物時,作為妻子的媽媽為此而忙到深更半夜,雖然是又累又困,也許還會傷心時,能在餓了后還有面條和雞蛋拿來做夜宵,我想對于那個年代的家庭主婦們應(yīng)該是一種幸福的滿足了吧。所以盡管爸爸那樣的讓媽媽擔(dān)心又忙碌,在記憶里媽媽好象沒有說過一句埋怨爸爸的話。
正當我和媽媽在吃夜宵時,只聽房里碰的一聲,象是什么很重的東西掉在了樓板上,震得屋里的.東西都晃動起來。我再次望著媽媽,媽媽慢慢放下碗,對我說:是你爸爸掉下床了。于是乎,我又得和媽媽一起進屋去了。來到屋里,爸爸竟然還是象個死人一樣躺在樓板上毫無知覺的睡著,嘴里還在說著模糊不清的酒話。媽媽愣愣的對著從床上掉到樓板上的爸爸望了好一會,又對著爸爸大聲的嚷了幾句,想把爸爸吵醒吧,可是爸爸跟本沒有反應(yīng),只有一股股薰人的酒氣從鼻子和嘴中呼出來。于是媽媽就抱著酒醉如死的爸爸向床上拉,媽媽本來身體就柔弱無力,爸爸卻是高大魁梧,我那時又幫不到忙。媽媽只有先把爸爸的上半身拉到床上,然后再把爸爸的腳抱上床。這一連串的動作把柔弱的媽媽累得呼呼喘氣,嘴里發(fā)出無奈的嘆息。
這樣的事件只是那個年代對于爸爸喝酒在我印象中最深的一次,而酒醉對于我爸爸來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并且經(jīng)常把嘔吐物吐在床單上。直到后來土地承包,生產(chǎn)到戶后,爸爸每次一喝酒就都會回憶起那時對酒的嗜酒如命。他總是說:沒法呀,那時私人家里哪來灑喝呀,只有給國家做工,并且還是做建筑那樣的苦工才會每個月有那么幾次喝酒的機會。所以每一個喝酒的人都會不要命的喝,哪里去管他醉不醉呀,那酒喝起來就象喝糖水一樣,既甜又香。一聽說哪天要喝酒,每一個愛酒的人都會饞得流幾天的口水。
后來不搞集體了,農(nóng)村實行責(zé)任制,土地分給農(nóng)民自己管理了,生活也就好起來了,當然爸爸嗜好的酒也多起來了。于是家族之間有什么大事小務(wù),或者過年殺年豬之類的事,比較親近的幾家就會聚在一起炒上一鍋好菜喝上幾碗白酒,說東道西,談感情,論世事。
那時候同爸爸一輩的三兄弟和隔隊的一位家族伯伯經(jīng)常就會在一起喝酒。那時他們的喝酒已不再是象集體時那樣海飲了,而是幾兄弟一起喝酒敘舊了,他們幾兄弟有時會喝著喝著就哭泣起來。
有一次爸爸他們幾兄弟在我伯父家喝酒,我也在一起吃飯,那時我好象是在讀中學(xué)了。我不會喝酒,但是我很喜歡坐在旁邊看他們喝酒,聽他們說酒話。當爸爸他們喝到半醉時,我爸爸對著我那個隔隊的伯伯說:唉,搞集體的時候我們都是象牯牛一樣,喝酒就象喝水一樣,沒有好菜也能喝上幾碗,F(xiàn)在有好菜了,酒也有了,可我們已經(jīng)老咯,喝不得了呀。那個伯伯感慨的說:唉,我們頭發(fā)都白完了喲,都是被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呀!接著他對我爸爸和其他兩個叔伯說:你們比我小得多,一定在我后面,我會比你們先走的。我爸爸也傷感的說:我們都是快要走的人了,還說不定哪個先走呀。他們幾兄弟就這樣一邊喝著酒,一邊談起了生死。談著談著就借著酒勁哭泣起來,我的伯母見了就想了個辦法勸著我爸爸幾兄弟散開了。雖然那時我也明白了人的生死規(guī)律,但是從沒有那么真切的感受過和理解過。那次是我第一次真切的從爸爸他們的酒話中感受到了人們對于死亡的畏懼和無奈。仿佛爸爸和那幾個叔伯喝酒的樣子還在眼前浮現(xiàn),他們借著酒勁而談?wù)摰缴罆r的傷感和無奈的表情還在幻化著,可是今天,他們卻都已經(jīng)作古了。只留下他們那嗜酒如命的性格還在我心里縈繞。
當然象集體時那樣喝得酒醉如死的事爸爸也從沒有過了。爸爸每次喝酒,除了在喝酒時和酒友一起說酒話外,回家就會早早的睡覺了,從不在家里發(fā)酒瘋,這一點很是得我媽媽的喜歡。
爸爸一生不曾離酒,在后來隨著年齡的老去,爸爸不在乎每餐喝多少了,但是每餐都不會離酒。他會用一個專門的玻璃杯,每餐一杯,可能有三兩酒左右。那時我也開始學(xué)會喝酒了,但是很少喝,每次喝酒時,爸爸都會教導(dǎo)說:酒這個東西不能喝就不要喝,對身體沒好處,酒后亂性,誤事又會得罪人。他會一邊喝酒一邊說:常言道,酒是穿腸的毒藥,色是剮骨的鋼刀。有時對他的這種說教,我會取笑他說:既然這樣,你干嘛以前每次都要喝得過半死呀。爸爸則會感嘆說:唉,時代不一樣嘛,我要是個生在你們這個時代,我會拿自己的身體不當數(shù)嗎。
晚年的爸爸一邊教育著我們不要喝酒,但是爸爸自己卻總是戒不掉,除了一日三餐不離酒之外,每天晚上臨睡前也要喝上兩口,還吧嘰吧嘰的咂幾下嘴后才滿意的上床睡覺。有時候一覺醒來,他也會抱著酒瓶喝上一兩口,又吧嘰吧嘰的扎幾下嘴,然后又繼續(xù)睡覺。不管什么時候,他的床頭都會放著一瓶不滿的酒。
九七年我們幾姊妹都在廣東打工,突然接到爸爸的病危通知,當我們趕回家時,我的爸爸已經(jīng)躺在了棺木里面。當我們收拾爸爸的房間時,他的床頭上依然放著一瓶酒,不同的是這瓶酒卻是滿的。我們想要拿走時,媽媽卻勸我們說:就讓它在你爸爸的床頭放幾天吧,等過了七才拿走。媽媽非常傷感的說:你爸爸生病時因為打針不能喝酒,那天他突然說想喝酒,可是家里又沒放酒,就到你叔叔家借了這瓶酒,當我把酒拿來時,你爸爸卻已經(jīng)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