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深處的靜與美散文
時光深處,總有動人的情感,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沉淀在心中。那是一種靜與美,召喚著心靈深處的真淳,滌蕩著靈魂!——題記
夏日黃昏,很靜。
看看天空,蔚藍(lán)如洗,西斜的陽光映出東方的一抹彩虹,讓人的心在靜之下,蕩漾著美感。深吸一口氣,微腥的泥土氣息穿過風(fēng)潛在心里,才想起,下了一周的雨,午后才算停了,接著便是大好的晴天,照在身上有了懶懶的感覺。
站在院落,瞇著眼看天空,眼便被刺得有莫名的流淚感,還是低下頭,品風(fēng)中吹過的木槿花粉傳來的淡淡香氣。
看看丟在樓角臺階上的那雙心愛的涼鞋,才想起昨天的雨,拼命奔跑,竟然在雨中弄壞了鞋跟。還是有些心疼,這可是今年新買的,花了我五百塊呢!便想著拿到修鞋鋪去修復(fù)。
將鞋放在黑色朔料袋里,走出了家門。
行走在馬路上,有車穿行,帶過的風(fēng)將裙擺吹揚(yáng)起?纯绰穬蛇叺姆▏嗤挥晗此⒌镁G意深濃的葉片,不免心里也漾起雨后的欣喜。這座小城的樹葉,很難看到發(fā)散出這樣的綠意,緣于常年的風(fēng)沙,就算晴天也是一層塵沙覆在空氣中,霧蒙蒙的透著迷離。有如此好天氣,該感謝這幾天的雨,不算大,卻也淅瀝了六七天。
到我常光顧的修鞋鋪一定要穿過菜市場。
也不知其他城市如何,這個小城的菜市場,總被我冠之以臟、亂、差。本就窄小的路面,被擺水果的小商販推得小車占去了大半,而無人管理的電動三輪車,隨處停放。有時側(cè)身都無法擠過,還得用力推開車子。如果碰上好脾氣的車主還好,會主動讓開,如果碰上無理的,你如果動了他的車,免不得要挨他幾聲罵,會莫名地惹一肚子火。
地上,隨處丟著發(fā)了霉的爛水果和著積雨,經(jīng)陽光一曬,散發(fā)出陣陣惡臭。
再往深處走,便是叫賣聲傳來。有買菜的、有賣菜的、有討價還價的、有買賣不公爭吵的。真可謂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我輕蹙眉。
我買菜大多趕早市,早晨的蔬菜不但新鮮、便宜,而且人少。大多是老年人,不會像個別年輕人和你爭路搶道,也不會太嘈雜,我也可以很愜意地挑一些喜歡的、滴著露珠的蔬菜。
正在前行著,將要穿過菜市場時,一位近七十歲的老人被一塊爛瓜皮滑了個趔趄。我趕忙上前,就在我要伸出手時,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前我一步扶住了老人。老人家笑著,露出假牙,不停地說著“謝謝!謝謝!”我望向他。小伙子有些靦腆,竟然在那一刻臉紅了。
我微微一笑,卻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想起“小悅悅”事件,還有更多的世間炎涼。想起很小的時候背誦的三字經(jīng)“人之初,性本善!辈恢獮楹危F(xiàn)如今,世間卻有那么多違背自己意愿的事發(fā)生。某位老人摔倒了,可以不管不問,只當(dāng)一位旁觀者。中國本是禮儀之邦,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如此模樣?心中有了淡淡的黯然。再看眼前,剛才的那一幕,心深處漾起了暖。人性本該如此,將良善付諸于行動,將心底本就真淳的美好,紛灑在陽光下,使之更明亮。輕輕微笑,突然想起那首小時候經(jīng)常唱得歌:“學(xué)習(xí)雷鋒好榜樣……”雖然現(xiàn)在雷鋒式的人物已不太多,但,還是有“托舉哥”之類的閃光人物不是嗎?
回頭,看到那位老人在雨后的陽光下微笑,和她并排挑選蔬菜的是剛才扶她的那位小伙。老媽媽在教小伙兒辨認(rèn)什么樣的蔬菜農(nóng)藥會相對用的少一些。我輕輕地笑,一老一少的背影,在夕陽下如此和諧而靜謐,透著光陰深處沉淀下的美好。
也許我太過專注,一輛電瓶車從我身邊擦著裙擺而過,我還未回過頭,卻聽到一句惡狠狠的聲音傳來:“不長眼?”我忙回頭,一驚之下,才感覺到那電瓶車已將我手中的袋子撞落在地。我忙低頭有些倉皇地?fù)炱鸬粼诘厣系男,回頭卻笑著,連聲說著:“對不起,是我不小心……”騎車人本已竄出的車身,又退了回來。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臉卻是紅的:“對不起,是我不對啊!沒碰著吧?”我連聲說著:“沒有,沒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如果每一個人都這樣心懷善意,每一個人都回身多說幾句“對不起”,是不是世界就會多一份美好?
轉(zhuǎn)過菜市場,便是李記修鞋鋪了。
這是我所居住的小城唯一一家漢族人開的修鞋鋪,我的鞋也固定由這家修鞋鋪的李師傅修理。
修鞋人老李是個不足一米六的矮個人,有五十多歲的樣子。今天,在他的身邊卻多了一個人。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雖坐著,也可看出身材細(xì)高挑,眉眼間與老李有幾分相似。安靜地坐在老李身邊,擺弄著手里的水果糖紙。
我將鞋遞給老李時,少年看著坐在老李對面的我“嘿嘿”地笑起來。我也報之以微笑,卻明顯感覺,少年的笑透著不正常。他正將一塊水果糖塞進(jìn)嘴里,抬頭看著我,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從嘴里掏出了那塊水果糖,上面沾著連成絲的口水,嘴里依然不正常地“嘿嘿”笑著說:“姐姐吃,姐姐吃……”目光里滿是真誠與純真,儼然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幼兒。
老李抬起指甲縫里都因修鞋而沾染的黑色污垢的手,在孩子頭上拂了拂,百般疼愛地說:“狗娃吃,姐姐不吃,狗娃聽話,自己玩!鄙倌旯话察o下來,嘴里還是流著口水,對我笑著,玩起了手中剛剝下來的糖紙。
老李微笑著邊從朔料袋里掏出我的鞋說:“這是我兒子,狗娃。小時候得了病,燒壞了腦子,所以有些呆傻,你別在意啊!”
我連忙說:“你說什么呢,李師傅,只是這孩子……”
老李笑得很溫和,那是歲月下的淡定與安然。
他告訴我,他老家在四川達(dá)縣農(nóng)村,出門就是山。她的妻子是在他五歲那年的冬天,被人丟在他家門口的。他父親將快凍死的女孩兒抱回了家,母親精心用米糊糊將他的妻子喂養(yǎng)大,還供她讀了高中。可是到考大學(xué)的那一年,她死活都不愿意報考。
那時,老李的父母已年邁,兄妹幾人因為貧窮,病死的病死,餓死的餓死,也只留下了他和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也便留在了窮山溝,二十歲那年執(zhí)意嫁給了他。他知道她是為了報恩。
他對她百般的.好,婚后一年,生下了大女兒。再懷孕就是流產(chǎn),怎么都坐不住胎。他妻子很難過,為著是沒有給他留下一個帶把兒的延續(xù)香火。
終于在女兒十三歲時,生下了兒子。怕再出什么意外,取名狗娃。他說,在他們家鄉(xiāng),如果給孩子取個賤名好養(yǎng)活,命也會硬一些?墒菂s不想,孩子還是這樣了。老李輕輕嘆了一口氣,馬上又笑起來,接著又和我嘮叨著。
在生狗娃的那年,他父母走了,家里就剩下他們夫妻帶著兩個孩子。窮山溝里,能穿暖都很困難?粗鞚M臉生著凍瘡的妻子,老李的心宛若刀割。他帶著家里僅有的五斤臘肉拜在縣城一位鞋匠師傅的門下,學(xué)下了修鞋的手藝。他為了讓妻兒過上好日子,只身來到新疆。
狗娃兩歲時,突然沒日沒夜地發(fā)起了高燒,治愈后便成了呆傻,醫(yī)生說燒壞了腦細(xì)胞……
老李仍然微笑著,笑得很恬淡,我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哽咽。我拍了拍他的肩,卻不知說什么。目光落在狗娃身上。他兀自擺弄著糖紙,那雙靈巧的手,卻將一張?zhí)羌堈鄢闪艘粋穿著花苞裙翩然起舞的女子,并送到我面前:“姐姐……姐姐……”嘴角上的口水還是拉出長長的絲,流著,也流在糖紙上。我趕緊拉開手包,抽出一張紙為他擦拭著。
狗娃,還是對我笑,我又拿出濕紙巾為他擦了擦臉。本就清秀的少年,更是俊朗了許多。我輕輕拂動著他的頭笑笑地逗著他:“嗨!小帥哥,你好帥啊!”
狗娃好像聽懂了我在夸獎他,竟然有了些些的臉紅,硬將那個翩然起舞的糖紙女子往我手里塞,嘴里依然不停地喊著我:“姐姐……姐姐……”口水連著噙在嘴里的糖水又順著嘴角滑下,我又給少年擦拭著。
老李不好意思地說:“臟,你別……”
我微微笑著,不說話,將狗娃送給我的糖紙捧在手心,對狗娃說:“送姐姐的嗎?”
狗娃用力點(diǎn)頭,“嘿嘿”笑著,起身去了里屋,不知他又去擺弄什么。我有些擔(dān)心,隨著他的身影張望著,又收回目光望向老李。老李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問,說:“不礙事,這孩子雖然傻,卻還好,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我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老李接著說,他妻子因為狗娃而抑郁成疾,心里悔恨自己沒照顧好狗娃,去年也因患了宮頸癌離開了人世。
我沉默無語。老李也沉默著。只有老李修鞋的小錘“嘭嘭”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門外進(jìn)來一位近三十歲的女子,個頭有一米六的樣子。手里抱著個大西瓜。稍一瞥,卻和少年長得很相像,我起身微笑。
老李拖著濃重的四川話說:“這是我的女兒小蘭,今年二十九歲了,還沒說上婆家。在老家四川,男方一聽她有個傻弟弟,還有個矮子,像殘疾人的爸爸,都嚇得跑走了。”說完,竟然笑起來。
小蘭突然臉紅起來:“爸,你見人就說,就是想把我早點(diǎn)嫁出去!
老李依然“嘿嘿”地笑著說,“你說對嘍,就是想把你早早嫁出去,你早早嫁了,我就了了一塊心病了!
小蘭不好意思地白了父親一眼,臉紅著。
我微笑著看小蘭,小蘭長得很漂亮。雙眼皮,白皙的臉,有著川妹子的水靈;一頭濃密的黑發(fā),在身后結(jié)了個麻花辮;一件碎花雪紡短袖,一條半舊的牛仔褲,一雙像是自己手工制作的黑色涼鞋,透著得體與樸素;笑,露出了珠貝般的齒,模樣煞是好看。
我注意到她的手。她的手卻比她的年齡顯得粗糙。紋路、指甲都凝著淡淡的黑垢。我知道,這是因為長期擺弄舊鞋的緣故。我不竟輕輕嘆了口氣。
小蘭接過了父親手里的活,低著頭為我修著鞋,用四川話說:“我哪個都不嫁,要嫁,也要帶弟弟,還有你一起嫁。如果沒得這樣的人要我,我就一輩子守著弟弟,守著你,以后,你莫要再說讓我嫁人的話。”
我聽了忽然就有了想流淚的沖動。
狗娃卻從里屋出來了,捧著一個盤子,里面有他切好的西瓜,每一塊都很整齊。依然笑著,送到我面前:“姐姐……姐姐……”嘴里依然有口水流出。
老李也用四川話說著:“姐姐才不吃,看你臟得。”
狗娃突然愣愣地望向我,仿若突然受了什么委屈的樣子,有些想哭。
我趕緊拿起了一塊,笑著說:“姐姐吃,姐姐吃!惫吠蘅次乙Я艘豢,竟然笑了起來。
小蘭依然不抬頭,只是有淚打落在敲鞋的小錘上。
我拍拍小蘭說:“小蘭,每個女人,上天都會為她安排一個男人當(dāng)天使,用一生來守護(hù)她,你也不例外,只是你的天使還沒有出現(xiàn)。不過,小蘭,我相信,你的天使,就在不遠(yuǎn)處等你,也終將會出現(xiàn)!
小蘭,微笑。輕輕地“嗯”著。
我的鞋修好了,付了錢,起身走出門時,狗娃送我出門,我輕輕拂動著他的肩,對他說:“過幾天姐姐接你到姐姐家里玩好嗎?”
狗娃這次真的聽懂了,他鄭重地點(diǎn)頭,想了想,又用了些力,認(rèn)真地又一次點(diǎn)頭。我走了幾步,轉(zhuǎn)身看他,他卻還在對我不停揮手。
我微笑,揮手。眼中卻真的有淚了。
輕嘆!時光深處,總有動人的情感,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沉淀在心中,那是一種靜與美,召喚著心靈深處的真淳,滌蕩著靈魂!
我提著修好的鞋,迎著天邊的夕陽往家走。
看天空,依然是透著紅暈的靜。那是在人間真情下,敲擊出的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