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難道就只有錢恨嗎散文

世界上難道就只有錢恨嗎散文

　　“世界上質（只）有錢就恨！”這句草根經典名言，并非出自某名人之口，卻在我居住的小鎮流傳一百多年了，現在仍然風行著。我屋子的斜對面一幢過時的樓房里，孤單的住著一個八十多歲的林老太。這樓房現在看來不咋樣了。而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可是老百姓眼里頂呱呱的豪宅了。那老太每天佝僂著如一只大馬蝦的身子，腳里套著一雙大碼子的破膠鞋，裹著一身不合體邋遢骯臟的寬大衣著。顫巍巍的盤腿邁著外八字步，攥著一只大蛇皮袋，頂著一腦殼灰白蓬亂的頭發，她的身影遠遠望去，就似一堆蓬亂的荒草“吭哧”的喘著粗氣移動著。把拾荒的破亂扛回家里，塞滿著屋子里的每一個角落，和堆碼在屋前的階沿下。多雨的季節霉變得爬蟲長蛆，夏日里臭烘烘的蚊蠅哄飛很不衛生。不由我心里反感討厭著：為什么只見撿進來，怎么就不處理賣掉？真有一種相鄰相擾的感覺。

　　好在有一天派出所檢查防火安全時，發現滿屋子的破亂中有許多易燃物品，容易引發火災隱患的安全因素。與街道社區做工作幫助她交往廢品店處理了，整整拉走了兩大卡車。我突然感覺眼前一明亮，太陽也似笑得溫暖了，隨著心里舒暢了許多。為此，我帶著好奇的心態去探究老太的人生。這一探究不打緊，我訝異的知道了老太的母親，就是我們小鎮上流傳了上百年的知名草根人物——謝顛媽，“世界上質（只）有錢就恨！”就是她在世時反復講的，而后遺傳百年的經典名句。聽起來話很簡單，但在小鎮人代傳的體驗琢磨玩味中，似乎有著許多社會人生深秘概括。老人們常常拿這句話教育晚輩，或指責某些違背規律不合情理中的人和事。在以經濟大潮為前提的今天，更能透析出這句話的深度哲理……

　　謝顛媽何許人也？聽老人們講古；謝顛媽就是；解放前在小鎮人流熙攘，繁華鬧市的官碼頭擺油鍋攤炸粑粑，賣油條做小本生意的兩口兒。年輕時有人對她做了昧心事，腦子受了刺激，頭腦有些兒顛倒，但有時說的話兒又很理性。凡是在她油鍋攤上買吃貨的人，她總要反復自言自語地說：世界上質（只）有錢就恨！如是；這句話就在小鎮家喻戶曉中亂熟于心了。在人情與金錢關系發生矛盾時，人們就常拿謝顛媽講地；世界上質有錢就恨！來概況一切，讓人去琢磨了。林老太就是在這樣的家庭中薰陶成長的。或許在她的人生中，這句話的含意，會比別人有著更深層的體會和析解了。

　　小鎮原來只有上街，下街，橋港，上洲，下洲五個街道。五十年代初修建沅水堤垸，故將上洲，下洲緊沿河岸的住戶移遷堤內。沿河岸居住的人家多是在水上漂流駕船撐簰筏，做著木材生意和經商船運的老板，或是水手和運木工人。在交通閉塞蜀道難于上青天的遠古，這條沅水流域像人體的血脈一樣，拉通了湘蜀云貴至武漢江浙的交通運輸貿易線。使這個臨水的小鎮碼頭，因適宜灣簰泊船久盛不衰。解放后木材自然的納入了國家的經濟管理計劃，在這兒建成了省內最大的木材貯運公司。上流的木材到這兒聚集，再按國家計劃指標順水分流輸送下去。那個時代的木材用途廣范，物質緊俏。所以在小鎮做簰弄木頭的人就很吃香，況且貯運公司是省屬國企，牌子大得更令人欣佩而羨慕了。林老太的老伴原是木材公司的職員，她們家就是在修堤防時，從河沿移遷過來的老居戶。這條街就是現在的解放街，距今已有半個多世紀了。

　　至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湘黔支柳鐵路拉通，陸路運輸的安全快捷取代了水路的艱險落后。這條炙熱了上千年的沅水流域，也如全國的許多如；絲綢之路，販鹽碼頭，茶馬古道的知名古鎮一樣，在淘汰中逐漸衰落，被歷史的進步發展淹沒淡化了。而在改革開放初期計劃經濟解體，他們這些水上漂的人在黨的改革致富政策下。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從事個體經營，做木材生意發了財恨恨的賺了一筆，象征著首先富了起來的人。那時林老太家拆除了舊房建起了兩層新樓房。歷經幾十年的變革，奔騰不息桀驁不馴的沅水流域，再經過沿河多級電站的開發，也就變得溫順平靜了。而當年炫目的樓房也由于幾十年的風雨剝蝕，現在已是顯得陳舊老套，有的已經破敗得成了危房。

　　前兩年我才知道林老太以八十多歲的高齡，無職無業僅靠居民低保費，矢志不渝的照料著一個從小癱瘓，生活不能自理已年逾六十歲的兒子。她那兒子我從沒有見著過，老伴在世時還有人見著他把癱瘓的兒子，抱到輪椅上在大門口透透氣。自老頭子離世后，老太力不從心，無法再把她那遭孽的兒子搬弄上輪椅，所以這十多年來就只能在床頭生存了。許多人雖然住在一條街道上，因為她從未在別人面前泣訴過自己的艱辛與傷痛，總是默默無聞的承擔，所以知她兒子情況的人甚少。倆娘母的生活困苦壓力，不得不使林老太在垃圾堆里淘補帖用。每天吃的小菜也多是從垃圾堆，和菜市場撿回來的亂菜葉，也有從餐館里淘來的剩飯殘菜。街坊鄰里知情者出于同情心，常把吃不完的殘菜剩飯送給她，她那烏黢麻黑，柴棍似的手接過剩飯菜，嘴里“唔唔”著含糊不清的道謝：哦呀，您，你屋里做的菜很好吃咯，很好的。聲音啞悶得像來自空漠。你無法從她怯生生，小心翼翼，皺得跟核桃一樣鑲嵌著黝黑泥跡，滄桑刻板的臉上辨別出情感的悲喜。只能從生澀簡單的語言中聽出來她真誠的謝意。也許，她以往的悲喜容顏早已丟遺沉疴在了無情的歲月中……

　　我常常在沉沉的夏夜里，月亮似一只冰壺樣的掛在天空時，看到她如雕塑一般的沉默在銀白的月光里。微風吹過，在一片窸窸窣窣的響聲里，風兒輕輕的抖動著她那飄散的亂發。此刻；她是否正沉浸在那一份逝去的悲歡往事，在汩汩的涌進她的心間回味里？

　　可嘆她老伴離去已十多年了，她以八十多歲的高齡，羸弱的身體在寂寞的憂郁中無怨無悔，幾十年如一日，不棄不舍的照料著癱瘓的兒子，相濡以沫的為了生存艱難地掙扎著。從她滿目瘡痍的悲涼，與世隔膜的淡然，冷漠的眼里，可見她人生曲折跌宕的一生。誰能知道她內心啼血的艱辛？她一定還在憂郁著；她過世后怎么辦？她總不能把兒子一同帶往天國吧！

　　她的形象使我眩目了，不得不刮目相看心存欣佩。這是一種什么樣的胸懷？只有偉大的母愛情懷才能做得到。林老太也是大富大貴過來的人，從富貴中走向清貧，那么；世界上質有錢就恨。這句話的含意，她一定比別人更具有深一層的體驗和鉆究，才會使她對生活處變不驚，貧富淡泊處之。所以就活得善惡心領不露，泰然自若地自信，堅強……

　　誰能從審美的疲勞中，透析出一個外表骯臟的形態，能感覺到內在的完美堅強，不可非議的寬闊胸懷和偉大呢！

　　在經濟繁榮興旺了好幾百年的小鎮，事非成敗轉頭空，早已成了老人們口中歷史的美好追憶。但謝顛媽那句：“世界上質有錢就恨！”的草根經典依然在小鎮老人口中流傳甚廣。在以權錢交易衡量的年代，除了金錢外，有份真誠的情感和愛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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