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君傳》原文及翻譯

《回君傳》原文及翻譯

　　原文：

　　回君者，邑人，于予為表兄弟，深目大鼻，繁須髦，大類俳場上所演回回狀。予友丘長孺見而呼之謂“回”，邑人遂“回”之焉。回聰慧，耽娛樂，嗜酒。家有廬舍田畝，蕩盡，遂赤貧。善博戲，時與人賭，得錢即與市酒。邑人皆惡之。

　　予少年好嬉游，絕喜與飲。邑人以之規(guī)予曰：“吾輩亦可共飲，乃與無賴人飲，何也”予曰：“君輩烏足與飲!蓋予嘗見君輩飲也，當(dāng)其飲時，心若有所思，目若有所注，杯雖在手，而意別有營�；貏t不然，方其欲酒之時，而酒忽至，耳目一，心志專，自酒以外，更無所知。與之飲，大能助人歡暢。予是以日愿與之飲也�！比擞衷唬骸按耸幾�，不顧家，烏足取!”予曰：“回為一身蕩去田產(chǎn)。君有田千頃，終日焦勞，未及四十，須鬃已白。回不顧家，君不顧身。身與家孰親回宜笑子，乃反笑回耶”其人無以應(yīng)。

　　回有一妻一子，然率在外飲，即向人家住，不歸。每十日送柴米歸，至門大呼曰：“柴米在此!”即去。其妻出取，已去百步外矣。腰系一絲囊，常虛無一文。時予問回曰：“虛矣，何以為計”回笑曰：“即至矣�！奔葘�，予又謂曰：“末可用盡�！被赜中υ唬骸叭舨挥帽M，必不來。”予曰：“何以知之”曰：“我自二十后，無立業(yè)田，又不為商賈，然此囊隨盡隨有，雖邑中遭水旱，人多饑焉，而予獨如故。予自知天必不絕我，故終不憂�！庇柙唬骸吧��！�

　　回喪其子，予往慰之。回方醉人家，招之來，笑謂予曰：“絕嗣之憂，寧至我乎”相牽入酒家，痛飲達(dá)旦。嗟乎！予幾年前性剛命蹇，其牢騷不平之氣，盡寄之酒，偕回及豪少年二十余人，結(jié)為酒社。大會時，各置一巨甌，校其飲最多者，推以為長。予飲較多，已大酣，恍惚中見二十飲人，皆羅拜堂下，相與大叫，笑聲如雷。是夜，城中居民皆不得眠。今予復(fù)以失意，就食京華，所遇皆貴人，不敢過為顛狂，以取罪戾。且予近益厭繁華，喜靜定，枯坐一室，或有二三日不飲時。量日以退，興日以索。近又戒殺，將來酒皆須戒之，豈能如曩日之豪飲乎？而小弟有書來，乃云余二十少年皆散去，獨回家日貧，好飲日益甚。予乃嘆曰：“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選自《袁小修小品》，有刪節(jié)）

　　譯文：

　　回君，是（我的）同鄉(xiāng)，和我是表兄弟。（長著）深陷的眼窩，高高的鼻子，濃密的胡須�；鼐�（很）聰明，沉溺（于）游樂，嗜酒如命。家里（原）有房屋田地，（現(xiàn)在）都沒有了，（他家變得）極為貧窮。（他）擅長下棋，經(jīng)常和別人賭博，掙到錢就用來買酒，鄉(xiāng)親們都討厭他。

　　我年輕的時候喜歡游戲、玩樂，特別喜歡和（他）喝酒，鄉(xiāng)親們因為這個規(guī)勸我說：“我們也可以（和你）一起飲酒，（可你）竟然和無賴喝酒，為什么呢”我說：“你們怎么配（和我）一同飲酒呢我曾見過你們喝酒，在你們喝酒的時候，心里好像有所想，眼睛好像有所注視，酒杯雖然在手里．但是心思卻另有謀劃，勉強(qiáng)笑一下，身上常常好像有很大的事情牽絆，偶爾喝醉一次，強(qiáng)裝姿態(tài)拘謹(jǐn)小心。人生沒有事情不痛苦，只有在舉杯（飲酒）那一刻，還算是快樂的，（但你們）還不能放開胸懷，你們淺薄到何種地步了回君卻不是這樣，當(dāng)他想要喝酒的時候，酒忽然擺在他面前，（他）就像生病的人得到了藥，就像猴子得到了果子（一樣）。（他的）耳朵、眼睛一冬，思想專一；除了酒以外，再也不知道別的了。（他）悠然自得，高高興興，說話重復(fù)，舉止錯亂：‘笑口不合，（他的）身體都充滿喜悅之情。和他喝酒，特別能有助于人（心情）歡暢，我因此每天（都）愿意和他（一起）飲酒。”鄉(xiāng)親們又說：“這個不務(wù)正業(yè)的人不照顧（自己的）家，怎么值得（你）選擇呢”我說：“回君是一個人，田產(chǎn)都沒有了；你們有千頃良田，整天焦慮操勞，（人）還沒到四十歲，（但）胡須頭發(fā)都變白了。回君不照顧家庭，你們不照顧（自己的）身體，身體和家庭哪一個更親近回君應(yīng)該嘲笑你們，你們反來嘲笑他么”那些人無話可答。

　　回君（家中）有一個妻子一個兒子，但是（他）大都在外面（�。�，飲酒（時）就到別人家去住，不回家，每隔十天送些柴米回家，到門口大聲喊：“柴和米在這里!”（說完）就離開了。他的妻子出門來取，（他）已經(jīng)離開一百多步遠(yuǎn)了。（他的）腰間系一條絲囊，常�？諢o一錢。有時我問他說：“沒錢了，（你）靠什么生活呢”回君笑著說：“（錢）就快到了�！辈痪茫ㄋ�）有錢了，我又對他說：“不要把錢花光�！被鼐�又笑著說：“如果不花光，（錢）一定不會（再）來�！蔽艺f：“（你）憑什么知道是這樣呢”（他）說：“我從二十歲之后，（就）沒有立足的土地，又不做生意，但是這個絲囊（中的錢）隨著花盡就會隨著來，雖然家鄉(xiāng)遭遇水災(zāi)、旱災(zāi)，人們大多挨餓，但是唯獨我像過去一樣（生活）。我自己知道上天不會讓我活不下去，所以（我）不去謀生�！蔽艺f：“好啊�！蔽以�經(jīng)和回君以及二十多個豪放的年輕人，結(jié)成酒社。聚會時每個人（面前）放一大酒壇，比賽（飲酒），那個喝得最多的人就被推舉作為社長。我喝的比較多，已經(jīng)爛醉如泥，恍惚間看見二十多個人都拜倒在廳堂的下面。當(dāng)時月光明亮，（大家）互相攙扶腳步踉蹌（走在）湖堤上，看見江水從天邊而來，（水色）晶瑩耀眼，波濤拍打堤岸，洶涌澎湃，（我們）一起大聲地喊叫，歡笑的聲音像打雷一樣。這一夜，城中的居民都不能安睡。

　　現(xiàn)在我又因為不得志（在）京城謀生，所遇到的都是富貴之人，（我）不敢過分自由隨意，（怕）因此招致罪過。而且我近來更加厭惡繁華，喜歡安靜地呆著，無所事事地呆坐在一間屋子里，將來酒都要戒掉，哪能像從前那樣開懷暢飲呢我的弟弟有信寄來，說（和）我（一起的）二十多個青年人都已各奔東西，只有回君家中日益貧困，（但他還是）一天比一天更喜歡喝酒。我于是感嘆說：“人們都不能忍受那樣的愁苦，（可是）回君沒有改變他的樂趣，回君真是一個賢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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