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看雪的寫作背景
《湖心亭看雪》選自《陶庵夢憶》卷三(《粵雅堂從書》本)。,是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張岱的代表作,堪稱古今描寫西湖"最漂亮的文章"。作者出身仕宦家庭,一生未做官。他繼"公安""竟陵"兩派之后,以清淡之筆,寫國破家亡之痛,寓情于境,意趣深遠(yuǎn),是晚明散文作家中成就較高的"殿軍"。
文章以精煉的筆墨,記敘了作者自己湖心亭看雪的經(jīng)過,描繪了所看到的幽靜深遠(yuǎn)、潔白廣闊的雪景圖。
文章通過寫湖心亭賞雪遇到知己的事,表現(xiàn)了作者孤獨寂寞的心境和淡淡的愁緒。突出了作者遺世獨立、卓然不群的高雅情趣。表達了作者遇到知己的喜悅與分別時的惋惜,體現(xiàn)出作者的故國之思,同時也反映了作者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不隨波逐流的品質(zhì)以及遠(yuǎn)離世俗,孤芳自賞的情懷,同時也寄托人生渺茫的慨嘆。
寫于明王朝滅亡以后。對故國往事的懷戀都以淺淡的筆觸融入了山水小品,看似不著痕跡,但作者的心態(tài)可從中窺知一二。文章首先交代看雪的時間、目的地、天氣狀況。時間是“崇禎五年十二月”,作者仍舊使用明代的紀(jì)年,說明在他心目中明代始終是沒有滅亡的。
湖心亭,位于西湖中。據(jù)說宋代整修西湖時,以湖泥堆成小島,明嘉靖三十一年(1552)在山上建成亭閣,取名“湖心亭”。
本文用清新淡雅的筆墨,描繪了雪后西湖寧靜清絕的景象,表現(xiàn)了游湖人的雅趣和作者的志趣,同時含蓄地表達了作者對故國(明朝)的懷念之情。讀來覺得這簡直不是文章,而純粹是孤獨者與孤獨者的感通,孤獨者與天地的感通,因為作者把很多會于心的'東西流于言外,用曠達和幽靜共同釀制了一種近乎純美的意境。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開頭兩句點明時間、地點。集子中凡紀(jì)昔游之作,大多標(biāo)明朝紀(jì)年,以示不忘故國。這里標(biāo)“崇禎五年”,也是如此。“十二月”,正當(dāng)隆冬多雪之時,“余住西湖”,則點明所居鄰西湖。這開頭的閑閑兩句,卻從時、地兩個方面不著痕跡地引逗出下文的大雪和湖上看雪。
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
緊承開頭,只此兩句,大雪封湖之狀就令人可想,讀來如覺寒氣逼人。作者妙在不從視覺寫大雪,而通過聽覺來寫,“湖中人鳥聲俱絕”,寫出大雪后一片靜寂,湖山封凍,人、鳥都瑟縮著不敢外出,寒噤得不敢作聲,連空氣也仿佛凍結(jié)了。一個“絕”字,傳出冰天雪地、萬籟無聲的森然寒意。這是高度的寫意手法, 巧妙地從人的聽覺和心理感受上畫出了大雪的威嚴(yán)。它使我們聯(lián)想起唐人柳宗元那首有名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柳宗元這幅江天大雪圖是從視覺著眼的,江天茫茫,“人鳥無蹤”,獨有一個“釣雪”的漁翁。張岱筆下則是“人鳥無聲”,但這無聲卻正是人的聽覺感受,因而無聲中仍有人在。柳詩僅二十字,最后才點出一個“雪”字,可謂即果溯因。張岱則寫“大雪三日”而致“湖中人鳥聲俱絕”,可謂由因見果。兩者機杼不同,而同樣達到寫景傳神的藝術(shù)效果。如果說,《江雪》中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是為了渲染和襯托寒江獨釣的漁翁;那么張岱則為下文有人冒寒看雪作映照。
是日更定,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
“是日”者,“大雪三日”后,祁寒之日也;“更定”者,凌晨時分,寒氣倍增之時也。“擁毳衣爐火”一句,則以御寒之物反襯寒氣砭骨。試想,在“人鳥聲俱絕”的冰天雪地里,竟有人夜深出門,“獨往湖心亭看雪”,這是一種何等迥絕流俗的孤懷雅興啊!“獨往湖心亭看雪”的“獨”字,正不妨與“獨釣寒江雪”的“獨”字互參。在這里,作者那種獨抱冰雪之操守和孤高自賞的情調(diào),不是溢于言外了嗎?其所以要夜深獨往,大約是既不欲人見,也不欲見人;那么,這種孤寂的情懷中,不也蘊含著避世的幽憤嗎?
請看作者以何等空靈之筆來寫湖中雪景:
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中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這真是一幅水墨模糊的湖山夜雪圖!“霧凇沆碭”是形容湖上雪光水氣,一片彌漫。“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迭用三個“與”字,生動地寫出天空、云層、湖水之間白茫茫渾然難辨的景象。作者先總寫一句,猶如攝取了一個“上下皆白”的全景,從看雪來說,很符合第一眼的總感覺、總印象。接著變換視角,化為一個個詩意盎然的特寫鏡頭:“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等等。這是簡約的畫,夢幻般的詩,給人一種似有若無、依稀恍惚之感。作者對數(shù)量詞的錘煉功夫,不得不使我們驚嘆。你看,“上下一白”之“一”字,是狀其混茫難辨,使人惟覺其大;而“一痕”“一點”“一芥”之“一”字,則是狀其依稀可辨,使人惟覺其小。此真可謂著“一”字而境界出矣。同時由“長堤一痕”到“湖心亭一點”,到“余舟一芥”,到“舟中人兩三粒”,其鏡頭則是從小而更小,直至微乎其微。這“痕”“點”“芥”“粒”等量詞,一個小似一個,寫出視線的移動,景物的變化,使人覺得天造地設(shè),生定在那兒,絲毫也撼動它不得。這一段是寫景,卻又不止于寫景;我們從這個混沌一片的冰雪世界中,不難感受到作者那種人生天地間茫茫如“太倉米”的深沉感慨。
下面移步換形,又開出一個境界: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
“獨往湖心亭看雪”,卻不意亭上已有人先我而至;這意外之筆,寫出了作者意外的驚喜,也引起讀者意外的驚異。但作者并不說自己驚喜,反寫二客“見余大喜”;背面敷粉,反客為主,足見其用筆之夭矯善變。“湖中焉得更有此人!”這一驚嘆雖發(fā)之于二客,實為作者的心聲。作者妙在不發(fā)一語,而“盡得風(fēng)流”。二客“拉余同飲”,鼎足而三,頗有幸逢知己之樂,似乎給冷寂的湖山增添了一分暖色,然而骨子里依然不改其凄清的基調(diào)。這有如李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不過是一種虛幻的慰藉罷了。“焉得更有”者,正言其人之不可多得。“強飲三大白”,是為了酬謝知己。“強飲”者,本不能飲,但對此景,當(dāng)此時,逢此人,卻不可不飲。飲罷相別,始“問其姓氏”,卻又妙在語焉不詳,只說:“是金陵人,客此。”可見這二位湖上知己,原是他鄉(xiāng)游子,言外有后約難期之慨。這一補敘之筆,透露出作者的無限悵惘:茫茫六合,知己難逢,人生如雪泥鴻爪,轉(zhuǎn)眼各復(fù)西東。言念及此,豈不愴神!文章做到這里,在我們看來,也算得神完意足、毫發(fā)無憾了。但作者意猶未盡,復(fù)筆寫了這樣幾句:
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讀至此,真使人拍案叫絕!前人論詞,有點、染之說,這個尾聲,可謂融點、染于一體。借舟子之口,點出一個“癡”字;又以相公之“癡”與“癡似相公者”相比較、相浸染,把一個“癡”字寫透。所謂“癡似相公”,并非減損相公之“癡”,而是以同調(diào)來映襯相公之“癡”。“喃喃”二字,形容舟子自言自語、大惑不解之狀,如聞其聲,如見其人。這種地方,也正是作者的得意處和感慨處。文情蕩漾,余味無窮。癡字表明特有的感受,來展示他鐘情山水,淡泊孤寂的獨特個性。
這一篇小品,融敘事、寫景、抒情于一爐,偶寫人物,亦口吻如生。淡淡寫來,情致深長,而全文連標(biāo)點在內(nèi)還不到二百字。光是這一點,就很值得我們借鑒和學(xué)習(xí)!當(dāng)然,它所流露的孤高自賞和消極避世的情調(diào),我們不應(yīng)盲目欣賞,而必須批判地對待和歷史地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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