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塞下曲六首其一》賞析
五月天山雪, 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wù)哿?春色未曾看。
曉戰(zhàn)隨金鼓, 宵眠抱玉鞍。
愿將腰下劍, 直為斬樓蘭。
《塞下曲》出于漢樂府《出塞》《入塞》等曲(屬《橫吹曲》),為唐代新樂府題,歌辭多寫邊塞軍旅生活。李白所作共六首,此其第一首。作者天才豪縱,作為律詩亦逸氣凌云,獨辟一境。象這首詩,幾乎完全突破律詩通常以聯(lián)為單位作起承轉(zhuǎn)合的常式,大致講來,前四句起,五六句為承,末二句作轉(zhuǎn)合,直是別開生面。
起從“天山雪”開始,點明“塞下”,極寫邊地苦寒。“五月”在內(nèi)地屬盛暑,而天山尚有“雪”。但這里的雪不是飛雪,而是積雪。雖然沒有滿空飄舞的雪花(“無花”),卻只覺寒氣逼人。仲夏五月“無花”尚且如此,其余三時(尤其冬季)寒如之何就可以想見了。所以,這兩句是舉輕而見重,舉隅而反三,語淡意渾。同時,“無花”二字雙關(guān)不見花開之意,這層意思緊啟三句“笛中聞?wù)哿薄!罢哿奔础墩蹢盍非氖》Q。這句表面看是寫邊地聞笛,實話外有音,意謂眼前無柳可折,“折柳”之事只能于“笛中聞”。花明柳暗乃春色的表征,“無花”兼無柳,也就是“春色未曾看”了。這四句意脈貫通,“一氣直下,不就羈縛”(沈德潛《說詩晬語》),措語天然,結(jié)意深婉,不拘格律,如古詩之開篇,前人未具此格。
五六句緊承前意,極寫軍旅生活的'緊張。古代行軍鳴金(錞、鐲之類)擊鼓,以整齊步伐,節(jié)止進退。寫出“金鼓”,則烘托出緊張氣氛,軍紀嚴肅可知。只言“曉戰(zhàn)”,則整日之行軍、戰(zhàn)斗俱在不言之中。晚上只能抱著馬鞍打盹兒,更見軍中生活之緊張。本來,宵眠枕玉鞍也許更合軍中習(xí)慣,不言“枕”而言“抱”,一字之易,緊張狀態(tài)尤為突出,似乎一當報警,“抱鞍”者便能翻身上馬,奮勇出擊。起四句寫“五月”以概四時;此二句則只就一“曉”一“宵”寫來,并不鋪敘全日生活,概括性亦強。全篇只此二句作對仗,嚴整的形式適與嚴肅之內(nèi)容配合,增強了表達效果。
以上六句全寫邊塞生活之艱苦,若有怨思,末二句卻急作轉(zhuǎn)語,音情突變。這里用了西漢傅介子的故事。由于樓蘭(西域國名)王貪財,屢遮殺前往西域的漢使,傅介子受霍光派遣出使西域,計斬樓蘭王,為國立功。此詩末二句借此表達了邊塞將士的愛國激情:“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霸浮弊峙c“直為”,語氣砍截,慨當以慷,足以振起全篇。這是一詩點睛結(jié)穴之處。
這結(jié)尾的雄快有力,與前六句的反面烘托之功是分不開的。沒有那樣一個艱苦的背景,則不足以顯如此卓絕之精神!翱倿槟┒Z作前六句”,此詩所以極蒼涼而極雄壯,意境渾成。如開口便作豪語,轉(zhuǎn)覺無力。這寫法與“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二語有異曲同工之妙。此詩不但篇法獨造,對仗亦不拘常格,“于律體中以飛動票姚之勢,運曠遠奇逸之思”(姚鼐),自是五律別調(diào)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