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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觀《滿庭芳·曉色云開》
【作品簡介】
《滿庭芳·曉色云開》由秦觀創(chuàng)作，被選入《宋詞三百首》。這是一首傷春懷舊之作，寄寓詞人失意的身世之感。上闋寫景為主，從天氣景物寫到人事，又從人相會寫到離別。東風(fēng)吹送“朱門”傳出的箏聲，正是觸發(fā)下闋?wèi)浥f愁懷的媒介。下闋抒情為主，回憶往昔多艷情的富貴與歡洽，以突出十年如夢、屈指堪驚的失落痛楚。強烈的反差，加強了憑倚著欄桿久久眺望的寂寞。人生如夢，繁華很快即變成過眼云煙的無常之嘆，盡在“疏煙淡日，寂寞下蕪城”的境界之中。
【原文】
《滿庭芳·曉色云開》
作者：秦觀
曉色云開，春隨人意，驟雨才過還晴。古臺芳榭，飛燕蹴紅英。
舞困榆錢自落，秋千外、綠水橋平。東風(fēng)里，朱門映柳，低按小秦箏。
豆蔻梢頭舊恨，十年夢、屈指堪驚。憑闌久，疏煙淡日，寂寞下蕪城。
【注釋】
�、�榭：建于高臺上的木屋，多作游觀這所。
�、邗�(cù)：踢，踏。紅英：紅花。
�、壑扉T：紅門，古代秦地所造的一促弦樂器。秦，指今陜西一帶。
�、苤殁殻赫渲殍偳兜氖罪�。
�、荽渖w：翠羽裝飾的車蓋。
�、抻瘢鸿傆竦鸟R嚼和韁繩。
�、�榼(kē)：盛酒器。蓬瀛：傳說中的海上仙山蓬菜、瀛洲。
�、喽罐ⅲ浩浠ㄉ写箝_者，多比作少女。
�、崾彸牵簱P州。
【譯文】
拂曉的曙色中云霧散凈，好春光隨人意興驟雨才過天色轉(zhuǎn)晴。古老的亭臺，芳美的水榭，飛燕穿花啃落了片片紅英。榆錢兒像是舞得困乏，自然地緩緩飄零，秋衙搖蕩的院墻外，漫漲的綠水與橋平。融融的春風(fēng)里楊垂蔭朱門掩映，傳出低低彈奏小秦箏的樂聲。回憶起往昔日多情人， 游行樂的勝景，她乘著翠羽傘蓋的香車，珠玉頭飾 發(fā)頂，我騎著韁繩精美的駿馬，裝飾了幾樓紅纓。金杯時美酒漸空，如花美人厭倦了蓬瀛仙境。豆蔻年華的青春少女呵，往日同我有多少別恨離情，十年間渾然大夢，屈指算令人堪驚。憑著欄桿久久眺望，落日昏蒙，寂寞地沉入了揚州城。
【賞析】
此詞當(dāng)寫于紹圣四年(1097)作者初被謫時所寫。
詞分今昔兩層寫，寫作上運用了倒敘手法，先寫往日光景，再寫今日情景，反襯今日的落寞情懷。整首詞語言清麗，形象鮮明，感情豐富。
上片從寫景開端，寫的是春末的風(fēng)光。天破曉了，驟雨剛過，云開天晴，天從人愿，可以外出春游了。
作者從廣闊的空間，大筆揮灑，春景的美好，人意的舒暢，融成一體。作者園林里游賞，開曠的古臺旁，建筑著臨水的樓閣，周圍繁花似錦，一片燦爛。飛燕穿花，把粉紅色的紅瓣紛紛踢落;榆莢隨風(fēng)飛舞，慢悠悠地把一片片飛落下來。河中的綠水也已高漲到與橋相平了。燕舞花飛，綠水盈岸，處處洋溢著迷人的春光。作者的筆已由遼闊的遠景轉(zhuǎn)到了近景。“秋千外”，最后凝聚到一點，另外開拓出一個境界來。秋千設(shè)置人家花園內(nèi)，這里用了一個“外”字，表示園處所見。這里點出秋千，由園林景色轉(zhuǎn)入朱門歌舞。從那柳絲掩映的朱門里，隨著溫煦的樂風(fēng)，傳出低按小秦箏的音樂聲。至此，一個辨音識曲，盈盈雅麗的少女形象，呼之欲出。
過片以“多情”承上片的“朱門映柳，低按小秦箏”，也緊接下片的行樂生活。作者以“珠鈿”兩句極寫揚州春游之盛。古代女子乘車，男子騎馬。她乘的車，有珠子的嵌金裝飾，車蓋上還綴有翠羽;他騎的馬，用玉裝飾馬韁繩，還垂著紅色的穗子。“珠鈿翠蓋”指車，以代女子：“玉轡紅纓”指馬，以代男子。男女共同出游，盡情歡樂，逐漸至酒空人倦，方才罷休。“漸酒空金榼，花困蓬瀛”，“蓬瀛”本仙境，借指行樂之地，“花”是指同游的女子。下面“豆蔻梢頭舊恨，十年夢、屈指堪驚”兩句一反前意，點出以上所寫，皆屬前塵舊夢。兩句用杜牧“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詩意。十年如夢，屈指一算，使人感到心驚。“堪驚”兩字，點破感傷往事的主題。
結(jié)語“憑闌久，疏煙淡日，寂寞下蕪城。”由追憶往日舊游轉(zhuǎn)入抒寫今日感情。作者憑欄久立，惟見傍晚時分薄薄的霧氣和淡淡的斜陽向城墻落下。對比前文的明媚春光，歡娛游事，一種人事全非的悵惘油然而生。這首詞寫今昔景況，但不換頭轉(zhuǎn)換詞意，而從起筆到“花困落蓬瀛”追敘昔日游樂情景，自“豆蔻梢頭”以下寫而今落寞情懷。其中描寫往日的物態(tài)人情，精細(xì)入微。全詞章法上對比鮮明，反襯有力，大起大落，構(gòu)織綿密。
【鑒賞】
秦觀善于以長調(diào)抒寫柔情。本詞記蕪城春游感懷，寫來細(xì)膩自然，悠悠情長，語盡而意不盡。此詞的情調(diào)是由愉悅轉(zhuǎn)為憂郁，色調(diào)從明快漸趨暗淡，詞人的心情隨著時間和環(huán)境的改換而在起著變化，卻又寫得那樣宛轉(zhuǎn)含蓄，不易琢磨，只好用他自己的話來形容了，“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xì)如愁。”(《浣溪沙》)
上片寫景，起首三句寫破曉前一陣急雨，不久雨霽云散，朝霞滿天，詞人滿懷欣悅，在這旖旎的春光里舊地重游，但見塵封樓臺，草滿庭階，已非昔年繁華景象;只有燕燕差池，欲飛還住，足尖頻頻踢下瓣瓣落花。“舞困”句形容風(fēng)來榆枝搖曳，風(fēng)停樹靜，串串榆莢猶如酣舞已久，慵自舉袂的少女;自落是說風(fēng)過后榆錢輕輕墜地，悄無聲息。這里攝取了兩個鏡頭，即“燕蹴紅英”和“榆錢自落”，用以突出四周環(huán)境的冷落凄寂。詞人乘興而來，不能再見到“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的場面，不禁恍有所思，若有所失，其心情是與他在《望海潮》詞中所說“重來是事堪嗟”相似，只是此處并不明言，而是以客觀環(huán)境作為襯托，間接地反映出詞人內(nèi)心的悵惘和感喟。
“秋千外”四句，轉(zhuǎn)靜為動，那出墻秋千吸引了詞人的視線。蕩秋千，是閨中女子愛好的游戲，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文人筆下，如“綠楊樓外出秋千”，“柳外秋千出畫墻”;而蘇軾的 “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蝶戀花》)可說是和“秋千外、綠水橋平”同一機杼。小橋漲水，朱門映柳，這是墻外所見。然而使詞人悄然凝思的，則是飄然而至的彈箏之聲。從秋千出墻到風(fēng)送箏聲，由墻外古臺到墻內(nèi)佳人，引出種種聯(lián)想，使詞人心潮起伏，陷入沉思之中。
下片通過回憶、對照，在深化詞意的過程中透露詞人心情的變化。“多情”兩句，承上接下。“多情”兩字一頓，指當(dāng)年在此行樂之人和事，如今人事已非，而行樂之處宛然在目。“珠鈿”兩句形容車馬裝飾的華美，想見那時“冠蓋縱橫至，車騎四方來”的情景。“漸酒空”兩句追憶離別。金盞酒盡，仙境花萎，樂事難久，盛宴易散，真是“而今樂事他年淚”了，蓬瀛，即仙山蓬萊和瀛洲，借指歌伎居處。
“豆蔻”兩句，隱括杜牧《贈別》詩意，記的是以往一段戀情，豆蔻梢頭，點明伊人歌伎身份：“舊恨”照應(yīng)行樂處及行樂之人，又引出身世之感。屈指十年，嘆息歲月如流。如今人去樓空，不勝滄桑之感，所以說是“堪驚”。從人事的堪嗟到“堪驚”，意味著伊人不知何處，往事不堪回首，詞人的心情也愈趨沉重。“憑闌久”三句，以景作結(jié)。“疏煙淡日”與起首“曉色云開”成明顯對照;一灰暗，一明快，也反映了詞人內(nèi)心由怡悅轉(zhuǎn)向憂傷的感情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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