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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佳往事散文
百佳是一間超市，那里有一群可愛的面孔。每到春節(jié)假期臨近，就會讓我無比地懷念起來。雖然，那也只是兩個小小的片段，并且已經(jīng)是十年以前的舊事了；可我知道，我永遠都無法忘卻，因為，那里收藏著我的青春往事。
那是零六年的春節(jié)寒假，恰逢百佳開張不久的第一個新年，還沒放假回家的我，就被好朋友約著一起去百佳做寒假工。然后幾乎就是剛放下書包，就開始在百佳超市上班了，被劃分在防損部。
因為那一年的大學生招得非常多，所以我們玩起來就格外瘋。防損部、生鮮部和收銀部都有我們的人，去倉庫上貨，又或者是在結算高峰期幫著收銀員打包，再或者是其他的一些雜事，我們這群孩子通常都是跑在最前頭的人。也就是十多年后的自己，依然會在心里感嘆那時的美好。
男孩子和女孩子都很多，甚至，連超市內部的正式員工，也經(jīng)常和我們一起玩，由此，也就有了這一篇文章。因為，他們是那樣地讓我懷念，甚至，從開始到今天，都已經(jīng)是第十二年了。
因為是大學生，無須面試，無須培訓，直接上崗。為我們帶班的是一位叫張鮮花的大姐，不知道各位是否和我一樣，一看到這個名字就要笑出聲來。然而，可愛的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名字，更是因為她本人的性格形象和名字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因為她留著爽利的短發(fā)，并且是十分的愛笑，還要經(jīng)常一笑起來就要扶著腰地沒完沒了。沒錯，我們都很喜歡她。副班長是一位個子小小的男生，甚至有幾分明星相，我們都喊他“猴哥”。
兩位班長對我們這些孩子十分縱容，經(jīng)常就是鬧出什么事情來，他們都要被推到領導那里去頂包。雖然，事后總不會忘了對我們抱怨一番，又或者是恐嚇一番，可那完全沒有用，因為我們仍然是會那樣干下去的。
就比如在我們這些孩子當班的時候，如果恰好手上分到了對講機，我們就要一刻不停地搞事情。一無聊起來就撥響對講機，互相發(fā)暗號，又或者是憋著嗓子對著話筒亂來，完全不會顧及到所有的對講機都會收到我們的惡作劇。就比如一會兒對著話筒里頭播天氣預報，一會兒更是點著名字讓誰唱首歌，又或者是在惡作劇玩得無趣的時候對著所有人播報：“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撥�！敝惖臒o厘頭話。并且，還要憋著笑聲用英語重播一遍。
這樣一來，經(jīng)常就要搞得中層領導們一頭霧水不說，還要把二位班長喊去問個清楚。當然，最后往往就是不了了之。
因為我們都是大學生，領導同事們都對我們非�？蜌猓覀円沧匀灰彩歉拥刭u力。整理手推車，收拾顧客放亂的商品，以及在其他部門同事忙不過來的情況下，我們都會自告奮勇地沖上去加班加點。
這些事情都很快樂，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當時的董事長張潮先生，他經(jīng)常在我們忙不過來的情況下，來和我們一起干。那次是在蘄聯(lián)旁邊的巷弄倉庫里給賣場補貨，他踩在泥巴里面和我們一起大干特干，一點架子都沒有，迅速又嚴謹。
而也就是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無法忘記當時的場景，一箱箱可樂和膨化食品在我們的手上飛來飛去，漲潮先生總是能穩(wěn)穩(wěn)地接住，并且還要反復叮囑我們不要弄傷自己。然后就是大年初一的開市，他在第一時間帶著董事團來和我們一一握手致謝，并且是在薪資結算上格外照顧。
那一幕幕在后來的十多年里，總是讓我記憶猶新。大約，那便是精神的一種。
防損部的工作職能主要是維護賣場秩序，可在人少的時候，我們通常都要搞得中層領導們崩潰不說，更是要因此而開心不已。有時候上晚班，我們可以自行調整崗位，原則自然是和誰在一起更好玩，就和誰同崗。于是，那個住在文化廣場的女孩子，就經(jīng)常和我在二樓賣場入口的電梯上，并排著踢正步了。因為電梯是運行著的，所以我們在踢正步的時候，就始終是停留在同一個位置上。只是稍不注意，就要被電梯帶上來巡場的某個領導逮個正著。然后，我們就更加地興奮了，低頭等著經(jīng)理走了，再繼續(xù)玩起來。沒錯，還可以用對講機做新聞聯(lián)播。
管理我們的行政經(jīng)理叫陳凌云，我們都很怕她，并不是因為她很嚴肅，反倒是因為她很美。她非常友好，除了每天監(jiān)督簽到和換班，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并且是在我們加班的時候，還要為我們計劃工作餐；更是要為了我們的假期三薪，去和老板爭取。但我們依然很怕她，因為她總是那么地瀟灑飄逸，讓我們在她的面前不敢造次。雖然，她也只是和我們相處了一個寒假，可我一直都很懷念她。
入職不久，轉眼就到了春節(jié)，超市組織了職工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我們這些學生自然是當仁不讓，并且還在節(jié)目評選中拿了一等獎�；I備期間，陳經(jīng)理特批我們一個星期的半天上班時間彩排練習，順帶采購氣球和彩帶之類的裝飾物品；高高瘦瘦的嚴主管自己付款，從賣場為我們買道具，送到當時的紅樓賓館頂層會場；并且超市財務還專門聯(lián)絡了影樓租賃服裝。這讓我們在紅樓賓館一鬧就是大半天。然后，我和物流部的一個圓臉女孩子當主持人，并且我還參演了部門小品《大話西游之百佳倉儲》。
待到假期快要結束了，調休的猴哥組織我們去了一次蘄州的江邊。那天天氣很好，我們在江邊留了很久，看著巨大的駁船在江面緩緩移動，然后趕在天黑之前坐小巴回漕河。沒想就在回程的七里橋路口，因為一輛麻木突然掉頭逆行，害得我們的巴士來了一個急剎車。
那個圓臉女孩當時就坐在我的旁邊靠著窗戶，然后只見司機放下車窗開始高聲叫罵。我一回頭，圓臉女孩正咬緊牙關顫抖不止，雙手更是因為過分用力，而在座椅上抓得失去了血色。我的心里猛地一緊，就悄悄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轉而，她就迅速地扣住了我的五個指頭繼續(xù)用力，仍然是剛才的恐懼表情不得放松，而她自己仿佛是一點兒知覺也沒有。然后我就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引導著她看窗外，車子也就重新晃動了起來。
過了好半晌，她似乎才漸漸平緩過來，轉而又覺察到了她那蒼白冰冷的手中緊扣著的我的五指，十分抱歉地松開，并對我說謝謝。
事發(fā)那一瞬間的畫面，讓我始終不能忘記，但愿，她不曾是因為記憶中的某些痛苦而這樣，雖然，這也是我后來才知道的，因為許多事情會影響我們的一生。
可能，那一刻的她，也沒有意識到；但我每次只要一想起來，心就會很疼，但愿那時的自己能讓她心安。
寒假結束，回到學校，偶爾也和他們聯(lián)系，物流部的圓臉女孩子，猴哥，還有同時在那里做短期工的朋友們。
有一個周末，我獨自窩在寢室里頭看書，床頭的座機就響了，那時的我還沒有手機。一拿起聽筒，那頭的女孩子就說是找我，我確認。然后她讓我猜她是誰，我一下子就猜到了。我們聊了很久，全是那一段時間在超市里邊發(fā)生的事情。突然，她問我知不知道為什么會給我打電話，我說不知道。她又讓我猜。那時的我們已經(jīng)幾乎把所有的話題聊完了，我也就意識到了她要表達的是什么，但還是不確定地問她：難道你喜歡我？她似乎是愣了一秒，轉而認真地“嗯！”了一聲，我卻是久久地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說下去。
當我找借口放下電話之后，過了好久，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挺笨的。那是在《大話西游》中扮演高小蘭的女孩子，而我扮演的是豬八戒。她在西安，我在武漢。
可是過了不久，沙僧出事了。
回到學校之后，偶爾也會和物流部的圓臉女孩子通電話，可更多的時候是她打寢室的座機，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轉眼就到了三月，武漢大學的櫻花要開了，所以，由猴哥組織超市的同事，我們在武漢的學生們約好，在他們來的時候去車站接他們。
那天他們到得很晚，一起先去沙僧的學校那邊吃飯，然后又徒步跨過長江大橋到漢陽，才又在深夜的鸚鵡大道上，找了一家小旅館歇下。我方才知道沙僧一直喜歡著物流部的圓臉女孩子，而怪不得他要時不時地對我噴射著隱隱的妒火，還有那讓我感到莫名其妙的針對性憤怒�？晌乙仓皇歉杏X到，因為那次去蘄州江邊回來的車上的抓手事情之后，圓臉女孩才和我走得近了一些啊；更何況，大多數(shù)的時候，也就是在來省城之前，我也不過是習慣性地走在人群的后邊，而圓臉女孩子喜歡和我走在一起啊，在那些即將返校的深夜，在漕河街的一條又一條的路上。
大約，那時的自己是希望能保護她的�？墒�，一回到學校再聯(lián)系起來，就又覺得，似乎彼此之間有一些不能逾越的東西。
他們到得武漢的次日，我們一起去了武大看櫻花，我方才知道，家境困難的沙僧還因此而花了一個星期的生活費，找同學租了一架數(shù)碼相機，只是為了和圓臉女孩多一些互動，可圓臉女孩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和我并肩走著。
然后我們又去了森林公園，在一個農戶家搞燒烤吃，再一起乘公交回到司門口，匆匆散場。
送他們上出租車的那一刻，我只覺得自己是那么地憂傷，仿佛，青春就應該是這樣。
那是2006年的三月十七日，我發(fā)誓要悄悄地將這一切往記憶深處埋葬，只是因為在離開家鄉(xiāng)的頭一年上，就經(jīng)歷了從高考之后就開始的這些匆匆忙忙的青春散場。如果離別是不能抗拒的命運，但愿櫻花樹下的歡笑能永遠定格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不久，驚聞沙僧事故，我第一時間找去了離學校不遠的陸軍總醫(yī)院，完全就被眼前的一切嚇傻了。我沒有辦法令自己相信，他就是那么靜靜地躺在那里，剃光了頭發(fā)，完全不能動彈。他的媽媽在我陪他說話的間隙，給他那不再飽滿健壯的雙腿按摩，問他可否能感覺得到，他說沒有。我?guī)子罎�，慢慢地得知了事情的原委�?/p>
看完櫻花后的一個周末，沙僧沖洗好了照片專程回漕河來送給圓臉女孩子，再一回到武漢，就出事了，高位截癱。他的媽媽在病房外邊送我走的時候哭得斷腸，他是幾個孩子里邊培養(yǎng)出的一個大學生，而醫(yī)生的診斷是大約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醫(yī)院的，但我明白自己有罪。然后，我接連去醫(yī)院陪了他一個星期，不再去了。似乎是過了不久，他退學了，回家休養(yǎng)。
這一年的寒假，又在百佳打工，我倍覺恍然，大部分熟悉的面孔已經(jīng)不再，雖然圓臉女孩子依然在，可我沒法兒開口和她說話，因為，我始終不能原諒自己，因為沙僧。
某天中午，大家組織著去彭思看望沙僧，也拉我一起，我拒絕了。然后他們回過頭來對我細說他的種種情況，我一概不想聽，腦子里邊反復回蕩著的是第一次站在沙僧的病床邊，他那含混不清的一句話：我怎么也不會想到你會是第一個來醫(yī)院的人！
那天，我抽著煙在路上茫然地走到深夜才回家。
圓臉女孩子托同事問我怎么不搭理她，我沒有解釋。
這一年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又是在紅樓舉辦，會場更大了，人更多了，我在音樂歌舞聲中像個傻子似的去搜索那些熟悉的面孔，沒有沙僧。然后沒有等到春節(jié)過完，離開漕河。
仿佛，能想起的全都是難過，也不再輕易回漕河。
又過了幾年，我大約都忘記了那些事情。參加工作的前兩年，偶爾也會收到圓臉女孩子的短信，告訴我她來武漢了，可我很害怕，不敢見面，但依然還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她已經(jīng)結婚生子，在開店。
但愿，一切都會很好。
多年以后，抽空再回到漕河，百佳仍然是第一站，哪怕是什么也不買，就為了進去逛一圈，然后依次去追憶每一張燦爛的笑臉。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不曾改變，可我們卻只能悄悄地各自懷念。
在西安念書的女孩子留在了西安，有的人去了更遠，沙僧的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仿佛是回到了童年，我依然是在武漢。
每當不得不回到漕河的時候，我也會悄悄地把那些熟悉的地方走上一遍，那有市府大道到小轉盤，有文化廣場和紅樓賓館，還有某次送圓臉女孩子回家的南門畈，然后就是每次進出縣城都會經(jīng)過的那個七里橋路口，就會在心上輕輕地疼一下，驀地想起那位眼睛會說話的圓臉女孩子。
然后默默地在心里對自己說：知道你們都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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