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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客散文
曾經(jīng)聽到一種對于戶外活動愛好者的偏見，認為他們大多比較封閉，還有點兒自我。這種偏見同樣針對其它種種癡迷者。
其實，一個人之所以衷情于山水或其它非人外物，大抵因為對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的厭惡或回避，而喜歡寄情于遠離塵囂的山水曠野，在與大自然的親密接觸中，尋找到心靈的慰藉，釋放壓抑的心靈激情。他們總是陶醉在一己癡迷中，往往忽略了身外的人際世界。在那些于人海中如魚得水、于人際網(wǎng)絡(luò)中如蜘蛛走網(wǎng)的高人眼中，當(dāng)然就表現(xiàn)得落落寡合了。
愛好戶外活動的人們，固然心理素質(zhì)并不見得總是那么機巧，在與陌生人的交往中，也許較難以首先開啟自己的心扉。然而，一旦有人主動首先打開心上的那扇門扉，他們便會比一般人表現(xiàn)出更多人性的溫情。因此，戶外活動者內(nèi)在秉性大多隨和、友善、樂觀，在他們封閉遁世的假面下，往往掩藏著一顆顆脆弱真摯的心靈，渴望與人為善，渴望與人和諧相處。他們并不封閉，他們原本不愿招惹塵埃的性格，或者說，原本被俗塵掩蓋著的友善天性，在清清的水、巍峨的山、廣袤的荒原的遠景中，被大自然的風(fēng)吹去塵埃，顯露出平和的本質(zhì)，顯示出向善的心靈。
在狹窄的山道上，平坦的防火道上，西山客們見了面，彼此搶先突破在山下不得不戴上的矜持假面，主動與對方打招呼，或微笑著相互點點頭。于是，旅途的勞頓，孤旅時尚存的一絲沉悶，在一顰一笑中無影無蹤，腳下輕快，心中更為輕松暢快。心理學(xué)家認為，荒野相遇的兩個動物，當(dāng)然也包括人類，在相遇的一剎那，首先激起的是彼此的本能敵意；一旦敵意的障礙被突破，偶遇者則又會感覺到格外的親密。純真的友情和愛情，往往就是在此刻產(chǎn)生的。
攀爬一條從未走過的羊腸山徑，不知前路通往何方，歧路徘徊時分，一位西山客款款地迎面走來；走上前，滿臉堆笑地詢問，對方會停下腳步，東西南北大路小徑地指點迷津。一些熱情洋溢的西山客，甚至?xí)谀阋呀?jīng)聽明白的時候，擔(dān)心你聽不明白，恨不得陪你走個回頭路。哪位西山客跌了一跤，同在路上卻不相識的西山客，會及時地問候、攙扶。中老年西山客看到年輕人大汗淋漓、坦胸露背，會像關(guān)心自己的孩子那樣，提醒他們注意穿衣，小心受風(fēng)。在西山的許多岔路口，不必擔(dān)心迷路，四下看一看，肯定能在某一株大樹上、某一塊巖石上找到指示標(biāo)志，或文字，或符號：右邊是植物園，左邊是新望京樓；前方那條隱入灌木叢林的小徑，可以去到小小五臺、東山村——這是那些西山老客們的細心和熱心。
在老望京樓，一位戶外活動新手正在踟躕徘徊，不知下到白家疃的路徑入口。這時，從下邊的山道上，蜿蜒爬上一名西山客，“您從哪里來？”“白家疃。”“好走嗎？”“有幾個岔道口�！薄坝惺裁礃�(biāo)志嗎？”“岔道口的樹上系著布條�！薄笆裁搭伾�？”“系著黃布條的通往東山村，抹著紅漆的通往白家疃�！�
在一些你認為少有人跡的山徑上走著，陡峭處總會發(fā)現(xiàn)，往往有一些人工開鑿的痕跡——一級級小石階，一塊塊墊腳石。從掛甲塔去到山巔，沿著山脊上最高的防火道去向北京植物園方向，線路較為平坦，卻也比較漫長。當(dāng)資歷較淺的西山新客們走了半天，腰酸腿痛腳脖子腫脹，就要走不動了，拐過一處山腳，眼前豁然開朗——哇，竟然來到了一處斜陽疏林的古風(fēng)小客棧！
小客棧沒有店家，沒有經(jīng)營，防火道兩旁整潔亮堂的場地上，卻有顯然經(jīng)過人工整修的木凳、木單杠、小石桌等等家什。這只小小的按摩床真棒，渾身累得木麻的你，躺在上邊，身體各處不同的凸起凹陷部位，正好鍥在按摩床的坑坑洼洼處；在上邊伸個懶腰，扭扭身體，頓覺筋骨酥軟，血脈活絡(luò)，剛才酸痛得灌了醋沉重得灌了鉛的身腰四肢，這么地扭動幾下，不但骨軟筋麻，而且神清氣爽了。那兩道架在枝椏間的木單杠，可以讓你攀著它們打幾個提溜，吊著它們抻抻胳膊、松散松散雙腿。然后，一個人或幾個人圍坐在石桌旁，補充一下水分和給養(yǎng)……
享受著山峰上的健身器材，你一定會納悶：是誰這么有閑情呢？莫非帶著斧鑿專門來做善事？
其實，類似的就地取材的石桌石凳、木椅木凳、樹枝做成的單杠雙杠，在西山客們可以到達的角角落落總能看到：在金鴿臺、在打鷹洼、在憋死貓……它們不是哪個人專一的杰作，它們是一個個熱心的西山客們?nèi)辗e月累地共同奉獻，與自己方便，與眾人方便。古老的山民們在艱苦的山區(qū)環(huán)境中深諳此道，今天的西山客同樣也明白個中道理。陡峭處的石階、墊腳石以及其它于己于人方便處，有些是不知多少世代的人們接力開鑿的遺存，有些則明顯是新近的作業(yè)。
沿北京植物園櫻桃溝向上攀爬，尋找櫻桃溝溪流源頭，其中一個源頭，西山客們稱呼作“一盆水”。山洞中的那一盆水，竟然是精心鑿出的一個尺方水池。從水池方方正正的形狀和鑿痕不難看出，開鑿者頗費了一番功夫。過去雨水豐盈的年代，想必這里溪流不斷。現(xiàn)在生態(tài)惡化，氣候干燥，溪水早已斷流，只有細耳傾聽時，山洞深處還有依稀的滴答聲。
幸虧了這一方水池，使此處能夠常有清凌凌的一盆水。山間的各種生靈——大小山雀們、喜鵲們、烏鴉們、巖鴿們等等各類飛禽，狗獾豬獾們、狐貍們、山兔們等等各類走獸，當(dāng)然也有大大小小的蛇類爬蟲們，紛紛到此飲水、覓食�！耙慌杷眱叭怀蔀槲魃揭吧鷦游飩兊囊惶幮⌒穲@，它們留在淺水處和泥苔上形狀各異的印跡，稚拙生動，昭示著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溫情。
開鑿這“一盆水”的老一輩的、新生代的西山客們，佛心常在，功德無量��！
也許有人認為，西山客應(yīng)該以有錢有閑的人士居多。其實，各種職業(yè)的人士、沒有職業(yè)的自由職業(yè)人士都有，可謂群英薈萃。有錢有閑而無戶外活動雅興者，大有人在；無錢無閑而又能夠忙里偷閑、樂此不疲者，同樣比例不小。從某種意義上說，把戶外活動視作高雅休閑娛樂項目，視作有錢有閑人才有資格享受的所謂高等級活動，都是未能用心靈領(lǐng)略戶外活動本質(zhì)的附庸風(fēng)雅的淺薄，想必持此觀念的人士，也難以體悟西山之美、山野之美、大自然的美麗，山野對于他們，只是征服的對象。這樣的人士，其實算不得真正的西山客。
西山也是信仰者表達信仰的好去處。西山客中，不乏秉持各種不同信仰的信仰者。在西山山徑和防火道邊的石壁上，時而可以見到“上帝把他的兒子奉獻出來，拯救世人”“這里是神的殿，天的宮”等字樣，娟秀工整的字體，讓路經(jīng)的西山客們看到信仰者對上帝的虔誠。從公主墳沿“好漢坡”攀援陡峭的荒徑而上，不時可以看到彩色的經(jīng)幡，每葉經(jīng)幡上，印有大多數(shù)人看不懂的藏文佛經(jīng)，就像在青藏高原看到的那樣。毫無疑問，這是藏傳佛教信仰者的杰作。山風(fēng)吹動經(jīng)幡，經(jīng)幡在山坡、山巔的林中無聲飄動；每飄動一次，就如同信仰者誦讀一遍。此種勤勉的功課，此番虔敬之心，誰人能比呢？
一群西山客圍坐在山頂“打鷹洼”一處草地上野餐，有頭發(fā)花白的老翁，有美貌英俊的年輕人。一名美女自我介紹：“我叫李清，清雅的清，在一家電子商務(wù)公司做事，我愿意為教會服務(wù)，為主耶穌基督服務(wù)。”另一名帥哥說：“我叫張誠，虔誠的誠，在一家文化公司做文員，我愿意為上帝服務(wù)，做上帝的仆從。”顯然，這是一群基督教內(nèi)弟兄姊妹，也許是通過宗教組織相識的，也許是通過網(wǎng)絡(luò)聯(lián)系在一起的。大家相約來到這美麗的西山，享受著西山的寧靜，享受著團結(jié)在上帝身邊的相互關(guān)愛。
眼下，秋高氣爽，漫山遍野已可見紅葉星星點點，西山最美的時節(jié)已經(jīng)開始到來。讓我們相約結(jié)伴，或獨自一人，到西山去吧。無論你從事什么職業(yè)，無論你是窮人富人，更無論男女老少，來到西山，西山就是你家的后花園，西山就是你心靈的寄存地，西山就是你心靈的放飛地，你就是一名與西山渾然一體的西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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