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絲的散文

玻璃絲的散文

　　謹(jǐn)將此文，敬獻(xiàn)給我記憶深處的家鄉(xiāng)——題記

　　一

　　說起“玻璃絲”，城市人可能不一定知道言者何物。這是農(nóng)村姑娘家的口頭稱謂，大土話。不曉得城市人是否也有這個叫法？實際是透明軟塑料的空心細(xì)管,“紅頭繩”一種——姑娘扎頭發(fā)用的。

　　上世紀(jì)70年代，塑料作為新材料，才問世不久。農(nóng)村人知道是塑料，但一般不叫塑料，而是說“化學(xué)”！所以，也不叫“塑料絲”，卻古里古怪地稱作玻璃絲。所謂玻璃絲，大概是因為它的質(zhì)地，有點像透明的玻璃吧。光閃閃的、上面似乎流動著一層色彩，遠(yuǎn)看還真像玻璃的質(zhì)感、模樣，五顏六色、非常鮮艷。

　　在傳統(tǒng)、習(xí)慣勢力面前，在鄉(xiāng)下人眼里，新概念塑料，還是大敗給了“老”玻璃！

　　玻璃絲是彩色的，有紅色、黃色、綠色、藍(lán)色、紫色、白色、橙色、玫瑰紅、粉紅色等。但沒有黑色，頭上不能扎戴黑色的飾物，黑色頭飾與黑紗是密切相關(guān)、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是老輩子農(nóng)村的老講究。但現(xiàn)在似乎不講究這些了。今天的姑娘、女性，若有喜歡的頭飾，是不會在意什么顏色、是否吉利的。

　　記不得玻璃絲一分錢幾根了？大約是兩三根吧。觀水公社供銷社在東半城的代銷店，柜臺里面的木頭貨架旁邊，總是掛著一大扎玻璃絲。從高處長長地窈窕著婀娜著就撒下來了、“流”下來了！閃閃爍爍流動著！好似一抹七色繽紛、光彩照人的小瀑布！有時候是一色一捆，有時是多色合一起。五花六綠的，很是華麗繽紛。去買的時候，可以隨意挑揀顏色。你說什么顏色的幾根，女售貨員（那時候沒有男的）在柜臺里面為你一根根抽出來，放到你面前柜臺上。絲絲縷縷的彩色線條，優(yōu)雅隨意地浮在臺面上，依然是深情款款、柔美多彩。

　　是的，玻璃絲，純粹是屬于姑娘家！玻璃絲本身，似乎就是“女性”!是“塑料女人”哦！哈哈！

　　也許，我們可以說，一根玻璃絲，不就是一位窈窕瘦削、高挑標(biāo)致、腮紅唇紫、柔情似水的美女嗎？真真是當(dāng)今典型的骨感美女嘛！

　　那時候，不僅供銷社的代銷點有售玻璃絲。趕鄉(xiāng)村大集也可買到，他們的價格一般會稍低點，但是，質(zhì)量似乎也差些�？赡苁莾�(nèi)部渠道批發(fā)進(jìn)貨的，大概屬于殘次品。

　　后來，有了新產(chǎn)品實心的玻璃絲，比空心的稍微細(xì)一點。但強度更高。姑娘們又是一番熱熱鬧鬧，先知情的到處傳播相告，爭先恐后地買來嘗鮮、試用。鄉(xiāng)下只要“下來了”穿戴的新物件，愛俊兒的姑娘們總是躍躍欲試競相購買！借口也好、喜愛也罷，反正是買回來了，擺弄來、嘚瑟去的；還把玻璃絲仔細(xì)端量、一遍遍摩挲，愛不釋手；一個人扎頭上，大伙兒圍著看，她在中間又是搖頭側(cè)腦、又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一邊不停地問大家，怎么樣？漂亮嗎？好看么？

　　二

　　姑娘們，平時如果買了幾根玻璃絲，總是美得要命。扎到頭發(fā)上，在鏡子前一照，自己就覺得格外精神、似乎又漂亮了幾分，好像自己的臉蛋也更俊了！飾品是可以提升人的精氣神的！新的，總是給人一種新鮮勁、新感覺！今天誰買了幾根玻璃絲，誰買了新佩飾、新式樣新花色，姑娘們便一幫一伙湊到一起，嘰喳嘻哈、議論欣賞。她們總能及時探聽到同伴的這些訊息。

　　似乎，每一根玻璃絲，每件發(fā)飾，都是她們生活中頂重要的大事情！

　　有時候，相好的姐妹贈送一根兩根細(xì)細(xì)的玻璃絲，就是一個很好的禮物。簡直美死了，雙方喜笑顏開的。遇上節(jié)日，經(jīng)常是買幾根玻璃絲，便算是過節(jié)禮物了。鄉(xiāng)下姑娘沒有其他禮物，買不起別的正經(jīng)的節(jié)日禮物。

　　農(nóng)村姑娘扎頭發(fā)的不僅是玻璃絲，還有毛線繩——彩色的，就是織毛衣的毛線。編織毛衣時余下的，既好看也好用，也是姑娘扎頭發(fā)的基本配置。所有的姑娘，一般都用過這兩種東西扎頭發(fā)。后來，才有了束頭發(fā)的橡皮筋。

　　那個時代，農(nóng)村姑娘大都喜歡留著長辮子，頭上扎一朵什么花，彩布花、或者塑料花。很是好看。

　　有時候，扎辮子故意留幾根玻璃絲段頭（一截）在發(fā)辮梢上，長長地垂下來，在身后半空甩來晃去，有如微風(fēng)輕拂的柳條翠絲，別有一番風(fēng)韻，嬌嬈、飄逸、俊秀。常見的是，在辮子發(fā)梢或頭頂，用玻璃絲編織一個花形，或者蝴蝶狀，系在頭頂上，或辮子近下端。一般是松松散散、比較夸張的樣子。

　　后來，農(nóng)村姑娘又時興馬尾辮兒，僅用橡皮筋或毛線、玻璃絲把所有頭發(fā)捆扎一下，一扎頭發(fā)又長又粗，在腦后垂下來。姑娘走一步，辮子在身后晃幾晃。偶爾甩一甩頭和發(fā)辮，便盡顯女性特有的飄逸、嫵媚、柔美、迷人的魅力。如果是兩根及腰的大長辮子，在身后一甩一晃的，微微地律動著、抖索著，玻璃絲與發(fā)辮上面，似乎浮動著一層優(yōu)美動人、美妙的音樂旋律，或者一節(jié)什么民族舞蹈，縈繞著兩條發(fā)辮，眼瞅著魅力十足。

　　盡管，農(nóng)家姑娘們，身上穿的是土布花衣，但是個個都使出渾身解數(sh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玻璃絲，鮮花、塑料花、布花朵、頭飾，這些東西一個勁兒往頭上搬弄、捆扎。

　　姑娘們總能想方設(shè)法，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玻璃絲不光扎頭發(fā)、捆辮子，還可編織各種花樣，編成各種花朵或花瓣形狀；還有８字形、蝴蝶狀等，都是多種色彩的。扎在頭發(fā)上裝飾美發(fā)，可謂流光溢彩、鮮艷奪目，起到了畫龍點睛與美化裝飾效果。

　　姑娘們還喜歡編織一個個簡單的手鏈、手圈，戴在手腕上。一般是多種顏色組合穿插而成，看上去五彩繽紛，頗有幾分琳瑯滿目之感。還有的，用玻璃絲編織項鏈、項圈。有細(xì)有粗，有扁條帶狀的。環(huán)繞在玉頸上，或者從脖子上垂下來，往往是五光十色、繽紛美艷，頗有魅力。

　　那時候農(nóng)家日子過得儉省。玻璃絲斷了，抻細(xì)了，用舊了也不舍得扔掉。半截的玻璃絲還能湊合使用，短的可以用在辮梢上。扎辮子用得久了，玻璃絲都卷曲得像一根根彈簧、老化了變得發(fā)硬，捋直了照樣使用、舍不得買新的。也沒有那些錢買，雖然一分錢好幾根。

　　小小的玻璃絲，把那個時代的大姑娘小媳婦，特別是少女們的頭發(fā)，裝扮得神氣活現(xiàn)、美麗多姿。別小看細(xì)細(xì)的玻璃絲，為姑娘家的漂亮打扮，起到了極大的作用。無法想象，如果沒有玻璃絲，當(dāng)時世界的面龐，絕對會丑很多！

　　你想想，正是一個個打扮得漂亮、動人的姑娘，使荒蠻的農(nóng)村、貧苦生活和寂寞的日子——至少是表面——有了色彩，有了光芒，有了味道，有了美艷與美！

　　三

　　如果村里有人外出辦事，就會事先互相打招呼，問問同伴有沒有事情，捎不捎什么東西？這個說，你給我買三根紅色的兩根綠色的玻璃絲吧，那個說捎個蝴蝶發(fā)卡……

　　買回來了。買者的.屁股后面，已經(jīng)跟著幾個先知先覺的姑娘，一路說笑著就走來了！進(jìn)了街們，在院子里站一圈，個個喜笑顏開、心花怒放、合不攏嘴巴，有說有笑地開始分玻璃絲，像過節(jié)似的紅紅火火，滿院子充溢著笑聲。那個場面似乎永遠(yuǎn)難忘，此時，姑娘們的音容笑貌仍然像在我眼前。頗有感染力！

　　在院子里嘻嘻哈哈一陣兒，她們又進(jìn)家，有時候姐妹們還親昵得手拉手或挽著胳膊一起走。姑娘們的心，因一根玻璃絲而盛開了！她們來到姐姐的“閨房”、黑黑的里間“倒房”，繼續(xù)閑聊、說笑。還看衣服，看紅頭繩；各人都有自己的好東西，拿出來展示一下，如小頭飾、新綰簪、發(fā)卡、發(fā)針、毛線繩、橡皮筋，你看我的我瞧你的，逐個欣賞熱議一番，擺弄來擺弄去；每件都是心愛的。在頭上比量多少次也不煩。那幾根漂亮的玻璃絲，估計看一百遍也不厭倦。各人輪番在自己頭上比劃，一會兒插到頭發(fā)上，一會兒擺在胸前，這樣如何？那般怎樣？這樣漂亮嗎？邊賞玩兒邊唧唧喳喳問答著。

　　生產(chǎn)隊集體勞動收工以后，姑娘們回家洗洗刷刷，換換干活的臟破衣服，穿上較新的舊衣裳，就三三兩兩來找姐姐，在院子里、在我家堂屋間，或姐姐的“閨房”拉呱兒、做女紅。有時候，是姐姐到別的姑娘伙伴家里去玩耍。或者到村街頭去聊聊閑天歇歇，帶著手工編織活計、織毛衣等，在街上邊閑聊邊編織，手也不閑著。一會兒，也可能再一幫一伙地回家來了，繼續(xù)說笑玩耍、各做各事兒。

　　姐姐的“閨房”狹小擁擠昏暗，倒房本來就窄小，南半部一鋪土炕占去半間屋。加上雜七雜八的東西，棉被、舊木箱子、各種被褥，破舊衣服都一堆堆摞在倒房里，地上墻邊轉(zhuǎn)著圈都是木箱紙箱面缸等東西，火炕上舊物件占去一半。實際上，倒房就像個廢舊物資倉庫差不多，還有些面盆、泥缸、盛面裝糧的紙缸，臟兮兮的擺著、摞著，反正滿屋到處是東西。這就是姐姐的好姐妹、閨蜜們說笑聊天、休閑娛樂的場所。

　　半鋪土炕是姐姐休息睡覺的地方。地面上最多站開四個人，得分成兩排才能站開，炕上坐兩三個人。條件這樣臟亂差的房間，我和哥哥妹妹也撈不著。因為姐姐是老大、長大了，又是姑娘，所以才有這等特殊待遇——自己一個房間。

　　如此雜亂的屋子，卻總是充滿歡歌笑語與甜言，總是盛滿姐姐們疲憊的笑臉，以及樂觀、愉悅，而又勤勞、苦累的日子。

　　節(jié)日里，尤其是過大年，姑娘家新買頭飾、裝飾品、玻璃絲，當(dāng)然成了大事情！這也是趁著過節(jié)，來進(jìn)一步打扮自己，以此為理由讓自己更加漂亮的天賜良機。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這決定了未來一年自己的艷值是否有所提升、能否更有魅力、是否更吸引男人？因此，姑娘們此時總也不遺余力，云集到一起，嘰嘰喳喳嘻嘻哈哈，滿身歡喜地互通信息，探討斟酌，哪里有什么樣的玻璃絲、頭飾等等。有的說觀水公社百貨店有，有說觀水集上多，有的說桃村百貨商店的質(zhì)量好，有說桃村大集的便宜。一切，都是為了把自己打扮得俊俊的。

　　可以說，玻璃絲很是和諧統(tǒng)一地配合了、裝扮了姑娘們的相貌、外觀，有力地烘托并提升了女性千嬌百媚、儀態(tài)萬方、綽約迷人、婀娜多姿的身心與風(fēng)采！可謂獨具魅力。

　　原本，姑娘們應(yīng)該與月亮、太陽、星星，與幻想，甚至美夢相伴在一起。結(jié)果，她們卻生活、成長在那個灰色的、艱難困苦的時代。然而，姑娘們并沒有放棄生活，丟掉夢想。她們在長年累月辛辛苦苦奔波操勞之余，雖然滿衣塵土一身臭汗，卻仍然在默默編織著樸素、純真、低到塵埃的人生理想，不懈地憧憬著美麗的幻夢，追求著美好的生活與希望！

　　即使在如此困窘的日子里，姑娘家仍然處處時時愛美，總是一門心思想方設(shè)法打扮得漂漂亮亮。這實在令人感動與哀傷。姑娘們渾身是皺皺巴巴的土布衣服，土顏落色的，但是頭發(fā)卻疏得整整齊齊，洗得干干凈凈，編的大辮子一絲不茍、飄逸又靚麗！玻璃絲與頭飾，永遠(yuǎn)放射著燦爛、迷人的光彩！還有那張永遠(yuǎn)鮮活的臉、搽胭脂抹粉，總是洋溢著青春的亮色與滿懷的希望。還有用之不盡的柔情。

　　那個時候，農(nóng)家破衣爛衫的，服裝缺乏色彩。頭上的玻璃絲，還有頭飾、發(fā)辮，其實是姑娘們身上最搶眼、最靚麗的風(fēng)景！

　　可以這樣說，那個時代如果沒有玻璃絲，那么，愛美愛俊兒的姑娘們是沒法把自己裝飾得很漂亮的。

　　姑娘們心中，那一朵鮮紅的生命之火，那一抹生命的熱情，對美的追求，對未來美好新生活的憧憬與向往，我今天回想起來，心里仍然無比感動、非常疼痛。

　　農(nóng)村，姑娘們除了種地還是種地。哪里有什么假期，一年到頭就是在莊稼地里摸爬滾打，一輩子走不出這一片田野。她們住的是茅草房，走在破爛不堪、垃圾遍地、臭水橫流的狹窄街道上。然而，她們嘴里唱著優(yōu)美的歌，雙眼炯炯、發(fā)出熱乎乎的青春之光！她們始終懷著美好的理想與希望，卻是一輩子在農(nóng)田里出苦力，甚至沒有享受到一天輕松、休息的日子。

　　在無奈貧瘠的生活里，他們只能這樣一點點、一滴滴抓住機會，為自己制造快樂，創(chuàng)造幸福，用雙手打扮困苦的生活。為艱難的日子、坎坷的人生巧扮梳妝！并涂抹上一層繽紛的亮色與五彩夢。

　　每當(dāng)想到這一切，便我心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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