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duì)繅衾@是故鄉(xiāng)抒情散文
農(nóng)歷四月,泡桐已開滿淡黃淡紫的花。在溫柔的風(fēng)里,群花還正做她們的清夢呢。
不知幾時,竟下起了毛毛雨。雨絲隨風(fēng)輕輕飄轉(zhuǎn),旋到群花的夢里。醒了么?她們只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剛從小睡里回了回神,打著哈欠,懶懶地散著略帶濕味兒的馨香,親切之極,熟悉之極!這馨香仿佛從遙遠(yuǎn)的地方向我襲來,又仿佛在身邊來回地蕩漾——是小村呼喚我的聲音么?是紅米飯的糯香,米酒的甘醇,還是南瓜餅的濃郁?這到底令我有些醉了。
山村
我闊別江西老家已多年,山村的一切卻還歷歷在目。
村子四周,都是山的世界,尤其浮在天邊的一帶遠(yuǎn)山,蒙蒙薄霧的面紗,緩緩挪移著,很有些古美人的風(fēng)致。淡青的天空下面,靜得出奇,但又仿佛能夠聽見樹林里鳥兒的啁啾聲,瀑布的轟鳴聲,還有砍柴人斧子的“啪啪”聲。
忽而,幾縷濃煙從山頂筆直地沖破霧靄,裊裊地彌散,許是燒炭的人又在開窯吧,然而我卻從未見過。起伏的群山中間,幾戶人家布置得錯落有致,不禁叫人想起:“曖曖遠(yuǎn)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的詩句,意境極好。
那條鑲綠邊兒的銀亮的小河,便是村的眼了:岸沿上隨波抖動的纖纖水草,像是眼的睫毛,濃濃的,密密的,鋪開無數(shù)綠痕,如絮的微皺。若被孟郊、賈島看見,定會吟出一首清麗的小詩來吧。
小河淙淙流經(jīng)我家門口時,被一塊大草灘毅然從當(dāng)中隔開,從山上往下瞧,猶如一個巨大的樹結(jié)。灘上的野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輪番做著四季夢。
我是小河的?土恕N页е业募埓,蹲在岸邊,小心翼翼地把它們逐一放進(jìn)河里。讓它們載著小河的思想,載著葉瓣的頑皮和落英的得意,載著我渴求的目光,隨波顫動、飄走。有時我想:這么小的船兒,如何載得起?于是就用線把它們穿成一列船隊(duì),揚(yáng)帆出征,還頗有浩浩蕩蕩之勢呢!
祠堂
村里人的房屋,一律泥磚砌成,靜悄悄隱沒在翠竹綠樹的掩映中,只露出半個臉兒。祠堂比起小泥磚屋來,自然肅穆得多。
祠堂飛檐的一角,被兩棵遒勁的老樟樹遮蔽。樟樹的確很蒼老了,好些地方的枝干緊緊絞在一道,根竟露出地面,交錯著,虬曲著,再深嵌進(jìn)泥里,像一雙暴著青筋的老農(nóng)的手,看了不免心驚。然而這也盡可作為它與祠堂共歷滄桑的注腳。
我已想象不出祠堂當(dāng)初的`雄偉面貌,如今的祠堂久經(jīng)風(fēng)霜,只殘留些森嚴(yán)的意象。厚厚的墻經(jīng)了風(fēng)雨,變得斑斑駁駁,許多地方脫落下大塊的石灰片,露出青磚的顏色,墻根兒滿是密密的小洞及綠得發(fā)黑的青苔。兩扇麻麻點(diǎn)點(diǎn)的大木門上的鐵環(huán),生滿紅銹。門旁照例是兩座石墩,但卻一并缺了本應(yīng)有的石獅子,不免是個憾事。
走進(jìn)去,一眼便見齊整的青磚地,隙縫間微微擠出沾了泥的綠苔。左手是個大戲臺子,圍了木欄桿,我記得曾在上面跳舞,那是在兒童節(jié)的時候。正面的廳堂及對面的四間圓洞門的屋子,上著鎖,讓人生出些奇怪?戳松厦鎽覓斓哪九撇胖,那竟是毛主席和紅軍曾住過的呢。
美味
夏秋兩季,對小孩子來講,更充滿無窮的誘惑。路邊、河岸、山沿,全長滿了野草莓,如好看的眼睛似的眨巴不停。山坡上,成片的映山紅開得血一般紅火。我們把花一朵朵摘下放進(jìn)嘴里嚼,挺有味兒!我們還吃白色油茶花里的蜜、火球似的山楂、飽滿的毛栗子,吃田埂上的一種野草——不過這可不能生吃,而是在火上一燙,便成了白色的一根,吃起來跟爆米花一般清淡松脆。有一種叫野香蕉的,其實(shí)只葵花籽那么小,它能讓你領(lǐng)略什么才叫真正的酸味兒。不用說碧綠綠的李兒、黃嫩嫩的杏兒,十里飄香的柚子,不僅個兒大,味道也比桔子帶勁得多。西瓜根本不算稀罕了,然而菱卻極少見,不像江南的水鄉(xiāng)。
尤其難忘的是房東及近鄰常端些自家做的甜米酒、南瓜餅給我們,那滋味怎么說呢?絕非洋酒、可樂之屬可比。還有糯香的紅米飯,如今也是吃不到了。
想到這里,我不覺眼中有些微濕了。怎能不濕呢?一別八年,細(xì)細(xì)回味起來,方覺時光流逝竟如此之快,連我的童年一并逃走,只任我撿些細(xì)碎的薄影而已。
現(xiàn)在心里念著的,便只有小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