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綿長的風優(yōu)美散文
村莊的南門外經(jīng)年累月的廟堂已相當破舊,緊鎖的大門像一位須發(fā)花白的老者,門口有規(guī)整的青石鋪地,一棵蒼勁粗放的古柏枝繁葉茂,烏鴉在上面筑巢,喜鵲相鄰作窩,樹已儼然是它們的美好家園,躲避風雨的恬息之所了。
初春的山是寧靜的,水是清澈的,村莊是淺綠輕柔的,而屬于這里的雞鳴狗跳都是隨風飄浮著的。你只需要頓足或凝神,風就會洋洋灑灑從石縫中擠出來,從屋脊上踏過來,田野里鋪天蓋地闖過來,牛羊的背上翻過來,山坡上滾下來,也能溫柔如絲地在發(fā)梢繞過來
一切顏色,一切流動的東西都可能精于變化,河流改道,鐵塊融化,讓我們變老的歲月而固執(zhí)的風一如往日模樣,肩挑塵土,魚游故水,隨和地活在日月和星子之間,抱著一腔化骨的柔軟。 歡樂,痛苦,寒冷,溫暖,風始終在我所能接受的程度里,我對于故鄉(xiāng)的理解也是緣于風,面對可以湮沒靈魂的草色和多情奉獻的土地,池中蛙蟲的和鳴,冥冥的風的洗浴,你就像滿懷安逸之情的清教徒洞見,沒有什么還能像故鄉(xiāng)的風那樣,悠然而熟悉地貼切了。
每一次回家對我來說都是一次感動,那些親切的面孔,瞬間堆起的笑意,隨濃密的風會伴愛意一路吹拂。很多時候,即使我輕輕走過,那些長滿絲瓜和牽;ǖ男≡郝,還是不經(jīng)意就會探出一些更為熟悉的問候,母親在鄰人羨慕的眼光中神采飛揚,完全沒有了電話線里無奈的籠鐘老邁。我知道母親是十分想我的,她粗糙的手牽著我走在去老姨家的.小巷里,風從前方吹過來,清晨單薄的空氣里便已截然是老姨院內(nèi)的月季香了。這讓我追溯到童年曬谷場的陽光,少女時溪水邊的清愁,成年后漂泊在外的辛酸,老姨聽我讀表哥信時的滿眼淚光,都因了風的念起而重新鮮亮起來。 我是多么喜歡重逢的感覺呵,這些熟悉的風景,溫和的人與天氣,宛若深刻的印痕,源源不斷地收藏著我的所有記憶,三十多年,無數(shù)個日夜,我驀然才驚覺這片土地已賦予了我太多太多。
和我歲數(shù)相仿的年輕人過年后便四散去了天南海北的地方,村莊瞬息就老了,像我古稀的父母一樣守望著短暫的相聚。除了果實,除了拔穗的希望,佛也牽不住渴望的來去,只是那些風播撒出的種籽們,可曾越過落滿塵埃的浮世,回望過故鄉(xiāng)?夢里是否也系有村口風的鈴鐺?
我喜歡風,我只需站在青磚的瓦房前,便可以欣賞到金黃、桔紅、洋色暈染的桃花紅,在山背后的夕陽里爭相描繪著一幅美麗無比的畫卷,山水兀自靜謐。但這時,荷鋤的草帽已摘下,窄街小巷的炊煙已升起,牲畜們在鄉(xiāng)間小道上不緊不慢地往家趕著,那所陳舊的廟堂偶爾也傳來調(diào)皮的孩童彈弓的響聲,烏鴉喜鵲撲楞楞的嗔怪,晾在樹葉下皺紋叢生的老人們那低低的私語,風才舍得還原著村莊曾經(jīng)歡勢的一些真相。
我的善感讓我的夜晚不再寂寞,我不能忽略風,不能不關(guān)注那耐不住性的風,隨著吱呀的柴門,化身為一縷縷一閃而逝的影子的風,它不停地在夜空里穿梭著,獨舞著,它的輕靈促使窗前的樹木前后左右地奔忙起來,葉子似漫天飛蝗般遠去,在月光的鏡子里,路與草與樹都蛇般妖嬈著。這一夜風很長,水樣波瀾地滑膩,像是一匹脫韁的小馬駒,執(zhí)拗地追趕著云層里月色的蹤跡。花瓣落地無聲,蟲翼振翅嗡鳴,寺廟禪鐘收拾善惡悄悄然隱匿我就這樣鉆在故鄉(xiāng)的耳朵里,盡數(shù)享受著這些動聽的歌吟,眼神里也不斷盛滿著欣然七彩的光亮。
無論從哪一個細節(jié)看故鄉(xiāng),風都是最默契的跟隨者。外面的世界自是離榆樹無限遙遠,更不會以包容悲憫的心來替民謠把脈。年代分秒換新,一些從鄉(xiāng)村走出去的人也學著把蹲在地上滋溜著面條的人叫老農(nóng),把包著紅頭布的女子叫老土,對于勤苦操勞的土地,這些稱呼似乎是有所卑微的,但在很多地方,這依然已成為一種難以割舍的習慣流淌開來。村莊固執(zhí)但不一定沒有思想,所以城里人某些時候在鄉(xiāng)村人的舌尖下也是不以為然的,菜高價買,奶高價喝,連幾步的路程都離不開天價的汽油那是活在殼中的雛,哪還有自由?有農(nóng)夫鏟著腳板下的泥如是說。一番話別,我從豐碩的果園起步,蘋果,梨子,杏,蔬菜,都是鄉(xiāng)村五月里極其招搖的果實,往往這個當口,城市從這里鉆營,鄉(xiāng)村又向陌生處滲透,我開始止不住地懷疑起來,那些夢想的翅膀究竟是飛遠了,還是飛近了?抑或是就在心間呢?土地是緘默失口的,我?guī)е约旱拇鸢溉物L從我身邊掠過,這是以鄉(xiāng)村的名義起歌,也是以故鄉(xiāng)的身份召喚著游子的感恩。風的旅程是隨時待發(fā)的,在你心思沉溺的一個小細節(jié)里,它隨時蓄滿著四季濃郁的香,純樸大氣的方言和悠揚的嗩吶二胡兒,還有豆子玉米麥子的蔥籠茂盛,農(nóng)家人一聲聲汗水里的吆喝一筆便書寫了故土雍容的酣暢。 我還喜歡看著土炕邊父親油光的煙袋,聞母親鍋膛里小米粥的香甜,我不得不相信,守護村莊的人是多么的忠誠,他們和這里的螞蟻、蝴蝶一樣活著,也樂于與金龜子和知了為伍,富也知足,窮也開心,一些多余的欲望在自然散漫的風中結(jié)束,像神靈智慧的取舍一樣簡略淡泊。
我背著行囊又將與村莊分向行駛,天俯下蔚藍的身子撫慰我,風也來與我揮手作別,綿長的風呵,如村莊綿長醇厚的呼吸,落在我生命長途的山隘里經(jīng)久不息,如影隨形地愛著我,如我深沉地愛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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