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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西渡口散文
我一直沒有忘記西渡,更沒有忘記西渡的渡口。渡口上那幾座的矮破房子,房子里房子外有向河面斜去的地面,那些分道的鐵銹斑斑的走廊,渡船上空落的零星的座位,以及渡船上那個拋繩、栓繩師傅利索、正確的動作,還有那個渡船靠岸,人流蜂擁的緊張場面,以及自己身體被擠東擠西,始終站不穩(wěn),又始終不倒地的尷尬事情,都記住了。記住的還有船艙里無數(shù)陌生的人和臉,黃浦江面刮來的嗖嗖冷風,冷風里江水腥味散發(fā)的辨不明的氣味,都記住了,記住是必須的,因為親歷,又因為親歷的場景有些淡淡的酸楚,有些暗暗的驕傲,也有些說得出卻道不準的味道。
這個味道是擺渡的味道。
我品嘗這個味道有三年多幾個月四年不到幾個月的時間。那時1976年10月至1980年2月的每一個禮拜,我都要從當年的錢橋海邊村出發(fā),路經(jīng)錢橋、光明再到南橋,又從南橋經(jīng)肖塘再到西渡。這段里程不復雜,但費時,一次就要用去了二三個小時,要留心要顛簸,真是人困神乏。到了西渡,腫胖的腳穿過馬路,走過房屋,就看見了黃浦江,看見了渡船,霎時,就像看見了希望,精神立時集聚心境立刻開心。黃浦江一過,天地屬于我,我就是一個學生,一個去華師大讀書的孩子。華師大,那個地方?jīng)]有黃浦江,但有綿延的清澈的麗娃河。麗娃河晝夜不息,我什么時候到,它就什么時候波光粼粼。
西渡其實是一個渡口。我記得到了渡口,先要買渡船的票子,然后進入欄桿隔開的浮橋,浮橋很長,有三十多米。進去后就等著對岸的輪船開過來,等的人起初是依照先后順序的,船將要靠岸的時候,隊伍就亂了起來,隊伍一亂,排隊的人就像一鍋粥了,那些力氣大,面皮厚的人總是先乘上船的,而且又往往搶到座位。好處一下子得兩個,我有點憤然。所以當我一看見孱弱、羸弱的老人婦女,鼻子里就有股酸味涌上鼻尖,很難過。好在我看見:十五分鐘后,這些人也是和我們一同到達對岸的,我們在同一條船上,船不偏不倚,倒是非常公平的。
這樣的情景,每個禮拜我都要經(jīng)歷兩次。一次是周日的下午,一次是周六的下午,輪番重復,不厭不棄。我讀書去要擺渡,讀書回來也要擺渡,讀書而擺渡,骨子里感覺自己不能等同于別人,心里看不起齷齪與邋遢,看見了有些人的自行車屁股后面籃子里裝滿了蘿卜,毛豆、青菜這些蔬菜,心里就煩,我捧起了書,假裝讀書,眼睛里、嘴角邊裝滿了本應不屬于我的驕傲。那時的我,一定忘記了在田野里耕種的父母:父母其實和他們是一模一樣的,只是他們沒有來渡口擺渡,他們是將蔬菜買到了近鎮(zhèn)的地方去了,那里是沒有渡口,但那里也有市場。
真正讓我回歸到理性思考的也是擺渡。讀書自有不讀時,暑假到了,我回家了,看見了灶頭,看見了大號的飯碗、銅鑄的廣勺銅勺、看見了炊煙,看見了扛著鐵塔從田里放水回來的爺爺,看見了父親用井水澆身算洗浴的場景,看見了母親漿洗衣衫滿頭是汗的額頭,我就感覺自己在西渡口的裝模作樣是個錯誤。錯誤改正的方法非常殘酷。我的父親拉我到市區(qū)買西瓜去了。父親的自行車裝了兩百多斤的西瓜,我的自行車裝了一百斤,我們兩個騎自行車到了渡口,從海邊村騎到西渡,“路漫漫”的意思就懂了。從騎車到下車推行,推了幾十步路就懂了什么叫“分量重”。同樣,在渡口的那個擠人、搶道的狠勁,我也差不離,我的父親像一個強盜,眼睛骨碌轉,雙手握著車龍頭,搶前頭,搶空檔,大呼小叫,一分鐘也沒有停過。其時想起來了以往的渡口。是的,在擺渡口這樣環(huán)境里,人的文明非常脆弱。無數(shù)的野蠻其實就是搶時間,搶到了時間,就是搶到了新鮮,而新鮮就是錢哪!錢從哪里來?一年四季的種田,平時的買菜,暑假賣西瓜。
一年一次,我有了生活的重要體驗,體驗給了我教訓,但這是不夠的,每周最好。當我跨過黃浦江,乘上了徐閔線,以為自己是讀書人的時候,我就回來了,我又跨過黃浦江,乘上了西星線,我就知道了我是什么?渡口一直在驚醒我,輪船始終在提醒我。四年輪渡,身份交替,認識交織,想法交互,確實一種精神的鍛打,在鍛打中我見證了許多的變化。比如,渡口的路在光滑了,渡口的輪船大了,冬天的輪船裝上了防風的帆布,船也增加了座位,船靠岸時的撞擊也趨于平緩,買票有了機器投幣,上船下船的分道高了顏色綠了,船也比過去平穩(wěn)多了,船員制服也一年比一年好看了。
四年是短暫的,但四年的想法是無數(shù)的。四年里我產(chǎn)生過一腳過黃浦江的遐想,也產(chǎn)生過希望自己長一對翅膀的臆想,遐想和臆想都是趣想,不現(xiàn)實,F(xiàn)在的西渡口不知不覺間成了一道舊時的風景:曾經(jīng)人潮人涌的鏡頭不見了,江面渡船也少了,人去了哪里?那天去西渡,會見一個陳姓朋友,朋友家就在渡口南面的一幢多層樓房的第三層,我們在他家里吃了飯,席間我們都到北窗口望黃埔江了,也望了渡船,都覺得現(xiàn)在上船的都是不緊不慢的,他們都很優(yōu)雅了。姓陳的朋友說:原版的西渡渡口是沒有了,現(xiàn)在的是新版西渡渡口,歡迎觀賞新版。
1976年到1980年的日子,這個時間會離我越來越遙遠,同樣,西渡渡口,離開我的生活也會越來越遙遠。我的那個西渡渡口的擺渡時光,隸屬一個讀書人的故事,啟封故事的扉頁,應該是美好的追憶,因為現(xiàn)在的渡口與過去的渡口相比,確實是:減少了不少人的來往,增加了許多人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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