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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半農(nóng)的詩歌大全
在日常生活或是工作學(xué)習(xí)中,大家最不陌生的就是詩歌了吧,詩歌能使人們自然而然地受到語言的觸動。你知道什么樣的詩歌才能算得上是好的詩歌嗎?下面是小編整理的劉半農(nóng)的詩歌大全,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叫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飄著些微云,
地上吹著些微風(fēng)。
啊!
微風(fēng)吹動了我頭發(fā),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戀愛著海洋,
海洋戀愛著月光。
啊!
這般蜜也似的銀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魚兒慢慢游。
啊!
燕子你說些什么話?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樹在冷風(fēng)里搖。
野火在暮色中燒。
啊!
西天還有些兒殘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落葉
秋風(fēng)把樹葉吹落在地上,
它只能悉悉索索,
發(fā)幾陣悲涼的聲響。
它不久就要化作泥;
但它留得一刻,
還要發(fā)一刻的聲響,
雖然這已是無可奈何的聲響了,
雖然這已是它最后的聲響了。
1919
敲冰
零下八度的天氣,
結(jié)著七十里路的堅冰,
阻礙著我愉快的歸路
水路不得通,
旱路也難走。
冰!
我真是奈何你不得!
我真是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
便與撐船的商量,
預(yù)備著氣力,
預(yù)備著木槌,
來把這堅冰打破!
冰!
難道我與你,
有什么解不了的冤仇?
只是我要趕我的路,
便不得不打破了你,
待我打破了你,
便有我一條愉快的歸路。
撐船的說「可以」!
我們便提起精神,
合力去做──
是合著我們五個人的力,
三人一班的輪流著,
對著那艱苦的,不易走的路上走!
有幾處的冰,
多謝先走的人,
早已代替我們打破;
只剩著浮在水面上的冰塊兒,
軋軋的在我們船底下剉過,
其余的大部份,
便須讓我們做「先走的」:
我們打了十槌八槌,
只走上一尺八寸的路
但是,
打了十槌八槌,
終走上了一尺八寸的路!
我們何妨把我們痛苦的喘息聲,
歡歡喜喜的,
改唱我們的「敲冰勝利歌」。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懶怠者說:
「朋友,歇歇罷!
何苦來?」
請了!
你歇你的,
我們走我們的路!
怯弱者說:
「朋友,歇歇罷!
不要敲病了人,
刮破了船!
多謝!
這是我們想到,卻不愿顧到的!
緩進者說:
「朋友,
一樣的走,何不等一等?
明天就有太陽了!
假使一世沒有太陽呢?
「那么,傻孩子!
聽你們?nèi)チT!」
這就很感謝你。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這個兄弟倦了么?──
便有那個休息著的兄弟來換他。
肚子餓了么?──
有黃米飯,
有青菜湯。
口喝了么?──
冰底下有無量的清水;
便是冰塊,
也可以烹作我們的好茶。
木槌的柄敲斷了么?
那不打緊,
艙中拿出斧頭來,
岸上的樹枝多著。
敲冰!敲冰!
我們一切都完備,
一切不恐慌,
感謝我們的恩人自然界。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從正午敲起,
直敲到漆黑的深夜。
漆黑的深夜,
還是點著燈籠敲冰。
刺刺的北風(fēng),
吹動兩岸的大樹,
化作一片怒濤似的聲響。
那使是威權(quán)么?
手掌麻木了,
皮也剉破了;
臂中的筋肉,
伸縮漸漸不自由了;
腳也站得酸痛了;
頭上的汗,
涔涔的向冰冷的冰上滴,
背上的汗,
被冷風(fēng)被袖管中鉆進去,
吹得快要結(jié)成冰冷的冰;
那便是痛苦么?
天上的黑云,
偶然有些破縫,
露出一顆兩顆的星,
閃閃縮縮,
像對著我們霎眼,
那便是希望么?
冬冬不絕的木槌聲,
便是精神進行的鼓號么?
豁刺豁刺的冰塊剉船聲,
便是反抗者的沖鋒隊么?
是失敗者最后的奮斗么?
曠野中的回聲,
便是響應(yīng)么?
這都無須管得;
而且正便是我們,
不許我們管得。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冬冬的木槌,
在黑夜中不絕的敲著,
直敲到野犬的呼聲漸漸稀了;
直敲到深樹中的貓頭鷹,
不唱他的「死的圣曲」了;
直敲到雄雞醒了;
百鳥鳴了;
直敲到草原中,
已有了牧羊兒歌聲;
直敲到屢經(jīng)霜雪的枯草,
已能在熹微的晨光中,
表露他困苦的顏色!
好了!
黑暗已死,
光明復(fù)活了!
我們怎樣?
歇手罷?
哦!
前面還有二十五里路!
光明啊!
自然的光明,
普遍的光明啊!
我們應(yīng)當(dāng)感謝你,
照著我們清清楚楚的做。
但是,
我們還有我們的目的;
我們不應(yīng)當(dāng)見了你便住手,
應(yīng)當(dāng)借著你力,
分外奮勉,
清清楚楚的做。
敲冰!敲冰!
敲一尺,進一尺!
敲一程,進一程!
黑夜繼續(xù)著白晝,
黎明又繼續(xù)著黑夜,
又是白晝了,
正午了,
正午又過去了!
時間啊!
你是我們唯一的,真實的資產(chǎn)。
我們倚靠著你,
切切實實,
清清楚楚的做,
便不是你的戕賊者。
你把多少分量分給了我們,
你的消損率是怎樣,
我們?yōu)橹鴮氋F你,
尊重你,
更不忍分出你的肢體的一部分來想他,
只是切切實實,
清清楚楚的做。
正午又過去了,
暮色又漸漸的來了,
然而是──
「好了!」
我們五個人,
一齊從胸臆中,
迸裂出來一聲「好了!」
那凍云中半隱半現(xiàn)的太陽,
已被西方的山頂,
掩住了一半。
淡灰色的云影,
淡赭色的殘陽,
混合起來,
恰恰是──
唉!
人都知道的──
是我們慈母的笑,
是她疼愛我們的苦笑!
她說:
「孩子!
你乏了!
可是你的目的已達了!
你且歇息歇息罷!」
于是我們舉起我們的痛手,
揮去額上最后的一把冷汗;
且不知不覺的,
各各從胸臆中,
迸裂出來一聲究竟的:
(是痛苦換來的)
「好了!」
「好了!」
我和四個撐船的,
同在燈光微薄的一張小桌上,
喝一杯黃酒,
是杯帶著胡桃滋味的家鄉(xiāng)酒,
人呢?──倦了。
船呢?──傷了。
大槌呢?──斷了又修,修了又斷。
但是七十里路的堅冰?
這且不說,
便是一杯帶著胡桃滋味的家鄉(xiāng)酒,
用沾著泥與汗與血的手,
擎到嘴邊去喝,
請問人間:
是否人人都有喝到的福?
然而曾有幾人喝到了?
「好了!」
無數(shù)的后來者,你聽見我們這樣的呼喚么?
你若也走這一條路,
你若也走七十一里,
那一里的工作,
便是你們的。
你若說:
「等等罷!
也許還有人來替我們敲!
或說:
「等等罷!
太陽的光力,
即刻就強了!
那么,
你真是胡涂孩子!
你竟忘記了你!
你心中感謝我們的七十田么?
這卻不必,
因為這是我們的事。
但是那一里,
卻是你們的事。
你應(yīng)當(dāng)奉你的木槌為十字架,
你應(yīng)當(dāng)在你的血汗中受洗禮,
…………
你應(yīng)當(dāng)喝一杯胡桃滋味的家鄉(xiāng)酒,
你應(yīng)當(dāng)從你胸臆中,
迸裂出來一聲究竟的「好了!」
1920
鐵匠
叮當(dāng)!叮當(dāng)!
清脆的打鐵聲,
激動夜間沉默的空氣。
小門里時時閃出紅光,
愈顯得外間黑漆漆地。
我從門前經(jīng)過,
看見門里的鐵匠。
叮當(dāng)!叮當(dāng)!
他錘子一下一上,
砧上的鐵,
閃著血也似的光,
照見他額上淋淋的汗,
和他裸著的,寬闊的胸膛,
我走得遠了,
還隱隱的聽見
叮當(dāng)!叮當(dāng)!
朋友,
你該留心著這聲音,
他永遠的在沉沉的自然界中激蕩。
他若回頭過去,
還可以看見幾點火花,
飛射在漆黑的地上。
1919
在一家印度飯店里
一
這是我們今天吃的食,這是佛組當(dāng)年乞的食1.
這是什么?是牛油炒成的棕色飯。
這是什么?是芥厘拌的薯和菜。
這是什么?是「陀勒」,是大豆做成的,是印度的國食。
這是什么?是蜜甜的「伽勒毗」,是蓮花般白的乳油,是真實的印度味。
這雪白的是鹽,這架裟般黃的是胡椒,這羅毗般的紅的是辣椒末。
這瓦罐里的是水,牟尼般亮,「空」般的清,「無」般的潔,這是泰晤士中的水,但仍是恒伽河中的水?!
二
一個朋友向我說:你到此間來,你看見了印度的一線。
是,──那一線赭黃的,是印度的溫暖的日光;那一線茶綠的,是印度的清涼的夜月。
多謝你!──你把我去年的印象,又搬到了今天的心上。
那綠沉沉的是你的榕樹蔭,我曾走倦了在它的下面休息過;那金光閃閃的是你的靜海,我曾在它胸膛上立過,坐過,閑閑的躺過,低低的唱過,悠悠的想過;那白蒙蒙的是你亞當(dāng)峰頭的霧,我曾天沒亮就起來,帶著模模糊糊的曉夢賞玩過。
那冷溫潤的,是你摩利迦東陀中的佛地:它從我火熱的腳底,一些些的直清涼到我心地里。
多謝你,你給我這些個;但我不知道──你平原上的野草花,可還是自在的紅著?你的船歌,你村姑牧子們唱的歌(是你美神的魂,是你自然的子),可還在村樹的中間,清流的底里,回響著些自在的歡愉,自在的痛楚?
那草亂螢飛的黑夜,苦般羅又怎樣的走進你的園?怎樣的舞動它的舌?
朋友,為著我們是朋友,請你告訴我這些個。
1921
在墨藍的海洋深處
在墨藍的海洋深處,暗礁的底里,起了一些些的微波,我們永世也看不見。但若推算它的來因與去果,它可直遠到世界的邊際啊!
在星光死盡的夜,荒村破屋之中,有什么個人嗚嗚的哭著,我們也永世聽不見。但若推算它的來因與去果,一顆顆的淚珠,都可揮灑到人間的邊際啊!
他,或她,只偶然做了個悲哀的中點。這悲哀的來去聚散,都經(jīng)過了,穿透了我的,你的,一切幸運的,不幸運者的心,可是我們竟全然不知道!這若不是人間的恥辱么?可免不了是人間最大的傷心啊!
1923
詩神
詩神!
你也許我做個詩人么?
你用什么寫你的詩?
用我的血,
用我的淚。
寫在什么上面呢?
寫在嫣紅的花上面,
日已是春殘花落了。
寫在銀光的月上面,
早已是烏啼月落了。
寫在水上面,
水自悠悠的流去了。
寫在云上面,
云自悠悠的浮去了。
那么用我的淚,寫在我的淚珠上;
用我的血,寫在我的血球上。
哦!小子,
詩人之門給你敲開了,
詩人之冢許你長眠了。
1922
一個小農(nóng)家的暮
她在灶下煮飯,
新砍的山柴,
必必剝剝的響。
灶門里嫣紅的火光,
閃著她嫣紅的臉,
閃紅了她青布的衣裳。
他銜著個十年的煙斗,
慢慢地從田里回來;
屋角里掛去了鋤頭,
便坐在稻床上,
調(diào)弄著只親人的狗。
他還踱到欄里去,
看一看他的牛,
回頭向她說:
「怎樣了──
我們新釀的酒?」
門對面青山的頂上,
松樹的尖頭,
已露出了半輪的月亮。
孩子們在場上看著月,
還數(shù)著天上的星:
「一,二,三,四……」
「五,八,六,兩……」
他們數(shù),他們唱:
「地上人多心不平,
天上星多月不亮!
1921
回聲
一
他看著白羊在嫩綠的草上,
慢慢的吃著走著。
他在一座黑壓壓的
樹林的邊頭,
懶懶的坐著。
微風(fēng)吹動了樹上的宿雨,
冷冰冰的向他頭上滴著。
他和著羊頸上的鈴聲,
低低的唱著。
他拿著枝短笛,
應(yīng)著潺潺的流水聲,
嗚嗚的吹著。
他唱著,吹著,
悠悠的想著;
他微微的嘆息;
他火熱的淚,
默默的流著。
二
該有吻般甜蜜的?
該有蜜般甜的吻?
有的?……
在那里?……
「那里的海」,
無量數(shù)的波棱,
縱著,橫著,
鋪著,疊著,
翻著,滾著,……
我在這一個波棱中,
她又在那里?……
也似乎看見她,
玫瑰的唇,
白玉般的體,……
只是眼光太鈍了,
沒看出面目來,
她便周身浴著恥辱的淚,
默默的埋入那
黑壓壓的樹林里!
我真看不透你,
我真已看透了你!
我不要你在大風(fēng)中
向我說什么;
我也很柔弱,
不能勾鱷魚的腮,
不能穿鱷魚的鼻,
不能叫它哀求我,
不能叫它諂媚我;
我只是問,
她在那里?
「那里?」回聲這么說。
唉!小溪里的水,
你盈盈的媚眼給誰看?
無聊的草,你怎年年的
替墳?zāi)棺鲆律?
去罷?──住著!──
住著?──去罷!──
這邊是座舊墳,
下面是死人化成的白骨;
那邊是座新墳,
下面是將化白骨的死人。
你!──你又怎么?
「你又怎么?」──回答這么說。
默默的流著;
他微微的嘆息;
他悠悠的想著;
他還吹著,唱著:
他還拿著枝短笛,
應(yīng)著潺潺的流水聲,
嗚嗚的吹著;
他還和著羊頸上的鈴聲,
低低的唱著。
微風(fēng)吹動了樹上的宿雨,
冷冰冰的向他頭上滴著;
他還在這一座黑壓壓的
樹林的邊頭,
懶懶的坐著。
他還充滿著愿望,
看著白羊在懶綠的草上,
慢慢的吃著走著。
1921
相隔一層紙
屋子里攏著爐火,
老爺分付開窗買水果,
說“天氣不冷火太熱,
別任它烤壞了我。”
屋子外躺著一個叫化子,
咬緊了牙齒對著北風(fēng)喊“要死”!
可憐屋外與屋里,
相隔只有一層薄紙。
雨
這全是小蕙的話,我不過替她做個速記,替她連串一下便了。
媽!我今天要睡了─要靠著我的媽早些睡了。聽!后面草地上,更沒有半點聲音;是我的小
朋友們,都靠著他們的媽早些去睡了。
聽!后面草地上,更沒有半點聲音;只是墨也似的黑!只是墨也似的黑!怕啊!野狗野貓在
遠遠地叫,可不要來!只是那叮叮咚咚的雨,為什么還在那里叮叮咚咚的響?
媽!我要睡了!那不怕野狗野貓的雨,還在黑黑的草地上,叮叮咚咚的響。它為什么不回去
呢?它為什么不靠著它的媽,早些睡呢?
媽!你為什么笑?你說它沒有家么?──昨天不下雨的時候,草地上全是月光,它到那里去了
呢?你說它沒有媽么?──不是你前天說,天上的黑云,便是它的媽么?
媽!我要睡了!你就關(guān)上了窗,不要讓雨來打濕了我們的床。你就把我的小雨衣借給雨,不
要讓雨打濕了雨的衣裳。
我們倆
好凄冷的風(fēng)雨!
我們倆緊緊的肩并著肩,手攜著手,
向著前面的“不可知”,不住的沖走。
可憐我們?nèi)矶家褲裢噶耍?/p>
而且冰也似的冷了,
不冷的只是相并的肩,相攜的手。
詩神
你也許我做個詩人么?
你用什么寫你的詩?
用我的血,
用我的淚。
寫在什么上面呢?
寫在嫣紅的花上面,
日已是春殘花落了。
寫在銀光的月上面,
早已是烏啼月落了。
寫在水上面,
水自悠悠的流去了。
寫在云上面,
云自悠悠的浮去了。
那么用我的淚,寫在我的淚珠上;
用我的血,寫在我的血球上。
哦!小子,
詩人之門給你敲開了,
詩人之冢許你長眠了。
奶娘
我嗚嗚的唱著歌,
輕輕的拍著孩子睡。
孩子不要睡,
我可要睡了!
孩子還是哭,
我可不能哭。
我嗚嗚的唱著,
輕輕的拍著;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孩子才勉強的睡著,
我也才勉強的睡著。
我睡著了
還在嗚嗚的唱;
還在輕輕的拍,
我夢里看見拍著我自己的孩子,
他熱溫溫的在我胸口睡著……
“啊啦!”孩子又醒了,
我,我的夢,也就醒了。
三十初度
三十歲,來的快!
三歲唱的歌,至今我還愛:
“亮摩拜?,
拜到來年好世界。
世界多!莫奈何!
三錢銀子買只大雄鵝,
飛來飛去過江河。
江河過邊?姊妹多,
勿做生活就唱歌。”
我今什么都不說,
勿做生活就唱歌。
亮摩,猶言月之神;亮摩拜,
謂拜月神,小兒語。
過邊謂那邊,或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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