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傷優(yōu)秀作文
多少年了,那片桃花,還一直在我的夢里開著。
記憶里,那些桃樹是很大的一片,就長在我們村小學(xué)的上邊。學(xué)校是幾間破敗的房子,孤零零地站在村外東山腳下。幸好,有那些桃樹為伴。我就坐在其中的一間里,教室四壁陰暗,唯有老師的粉筆頭在黑板上點點戳戳,不時生出一些如桃花般好看的文字。時而,一扭頭,就能望見山坡上那片正茂盛著的桃林。
春天開花,夏天結(jié)果,那片桃樹亦如此。只是那桃子永遠也長不大,才像山楂一樣大,我們小孩子們就摘了吃,酸酸的,澀澀的,那滋味雖不能讓我們嚼出一絲甜來,卻總是不肯罷手。
那片桃樹從我記事起就沒人看管。為什么沒人看管呢?我一直迷惑著,卻一直未問。就猜想,是誰在山坡上種下的這些桃樹,是鳥兒,蝴蝶,還是風(fēng)……
每年,未及夏至,那些未成熟的密密麻麻的的桃子已被我們摘光了。不光是我們,一些村里的大人也來摘了吃。所以,那片桃林,在我印象里,好像只能結(jié)一些可憐巴巴的青澀小桃子了。
唯有三月,才是那片桃林的好日子。就像是一個約定的節(jié)日,在一聲黃鸝鳴破晨曦的婉轉(zhuǎn)里,花蕾們相擁相攜地跳上了所有的枝頭。幾天工夫,花蕾們就被暖暖的春風(fēng)吹開了笑靨。三月的桃林,便在一陣陣瑯瑯的書聲里,落滿了天邊的云霞。
三月的桃林是我們小孩子的樂園。學(xué)校是沒有操場的,體育課、課外活動抑或放學(xué)后,桃林里便四處蕩漾起稚氣的叫聲和笑聲。置身于粉色的爛漫里,童年的心境,自自然然地生出一些粉紅的夢來。
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放學(xué)了,常常約幾個同學(xué),或獨自一人,沖到桃林,看滿坡沸沸揚揚的粉妖,看被粉妖們迷惑了魂魄的蜂和蝶,看幾只紅爪黃喙的小小鳥兒纏在一棵桃樹上嘰嘰啾啾地過家家,看那些云朵飄在桃花之上,站定了身姿,凝住了呼吸。一陣風(fēng)兒吹過,幾枚花瓣飄落,那云朵仍遲疑著,不肯輕易走開……
三月,就在這樣的花事里暢想與憧憬著,忘了慣走的小路,忘了肩上的書包,忘了桃花之下一縷縷軟軟升起的炊煙。
那年春天,桃花剛剛綻開的時候,班里竟轉(zhuǎn)來一個瘦瘦的女生,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那天,第一堂課的鐘聲響過,老師將她領(lǐng)到講臺邊,我看到,她怯怯的眼神,與我們班的每一個女孩子都不一樣。
她學(xué)習(xí)很好。只是不像別的女生那樣,喜歡扎堆說話。我早已看出,她和我們班的女孩子都不一樣。
那天放學(xué)后,就遇到了她。那時,她正倚在一株爛漫無比的桃樹上,數(shù)以萬計的花朵在她身后簇擁出云霞一樣的緋紅。
“你也喜歡這桃花嗎?”
“嗯!彼拖旅佳邸
“好看的東西誰都喜歡,比如這花,那些蝴蝶,還有天空里的鳥兒……”我努力裝得像個大人。
“是……啊不是……”她含糊其辭。
“怎么不是呢,我們?nèi)宓娜硕枷矏圻@桃花呢。昨天,我小姑姑還折了一枝,拿回家插花瓶里了。我也給你折一枝吧!
“不!我不要!”她決然地說,“喜歡的東西為什么要欺負它呢?”
“誰欺負誰?我不懂你的話!
“也許,也許有人就是不喜歡桃花這樣美麗地活著。”她撂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獨自走開了。
那個三月,每天放學(xué)后,我都會在一株桃花下遇見她。每次,我欲折花的手竟會倏然縮回。然后,我們相視一笑,只是一笑。
那天,或許是一個周末的上午,桃花開得正酣。花蔭里,一個陌生的寬闊背影,坐在那里,對著一個支起的畫架。
“哎,你是在畫桃花嗎?”我問。
“呵,呵……小朋友,我是在畫桃花呢!
畫布上,一棵光禿禿的桃樹,立在一片褐色的沙石上,一條長長的小路,曲曲彎彎,伸向遠方。天空有些蒙蒙的亮和藍,一尾燕子,像一把剪刀,斜插云天。只是,畫面上,并沒有一絲桃紅的顏色。
“桃花在哪兒呢?”我問。
“啊,桃花裝在心里呢……我怕有人來折它,毀它,就把它們裝在心里了。因為有人不喜歡美好的東西這樣美好地存在著……”他凝視著畫布,說著我似乎有些耳熟的話。
“心在哪兒。俊毕肫鹱约涸(jīng)折過的花兒,摘過的青桃,我竟有些耳熱。
“心兒在路上走呢,它要去一個清凈的遠方……很遠很遠的地方,就像那只燕子一樣。也許,只有不停地走,心兒才會敞亮,心里的桃花才不會枯死……”
我從未聽見村里的大人說過這樣奇奧的話。他的話,我自然聽不懂,卻讓我恍恍惚惚,若有所動。我只覺得,有一線風(fēng)中的風(fēng)箏,將我的心兒牽引得飄飄搖搖,愈行愈遠……
幾個月后,我又看見了他。那一次,他被我們村里請來,在那棵老榆樹對面的墻上,畫一幅毛主席很年輕的畫像。那天,站在架子上的他,瞥了我一眼,很溫和地一笑,卻沒有說話。
那個女孩,在我們班里呆了不到一年。那天,她突然告訴我,她要走了,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她說,她很想再看到三月桃花盛開的模樣。我說,那你就等到三月再走吧。那天上午,我看到她的座位始終空著,我頻頻望向窗外,坡上終究還沒有升起一星半點的粉色。放學(xué)后,我急急奔向桃林,尋找著去年三月的蹤跡,我猛然看到,一截桃枝上,幾個圓圓的花苞正在鼓起……
我很有些為她遺憾,她那么喜愛桃花,卻終是沒有看到,冬去春來,那片桃花再次燦爛綻放的樣子。從此,她沒有再回來過;蛟S,她早已不記得我了。她還記得那片曾被她斜倚著的燦若云霞的桃花嗎?
后來,聽村里人講,那個插班的女孩是省城人,畫家是她父親,母親是劇團的演員,藝名叫桃花,已經(jīng)死了,父親被下放到我們公社里。她母親是怎么死的,村里沒人知道。
再后來,已是二十幾年以后的事了。我工作在城里,那次回老家,正值陽春三月。午后,獨自走向魂縈夢繞的桃花坡。學(xué)校已是大門緊閉,孩子們都到鎮(zhèn)上的學(xué)校念書了。只是,舉目望去,那些桃花呢?那片在我夢里盛開了二十多年的灼灼的桃花呢?
眼前,昔日的桃林,已是不見了,極目遍尋,不見一枝一葉、一花一瓣的痕跡。一個龐大的石料廠轟轟隆隆響著,那座山,曾經(jīng)偉岸清秀的姿容,已被它啃噬了半邊。
突然就想起那個女孩,想起他的父親……
轉(zhuǎn)身;厥。我又望見了三月的桃花,成片的爛漫的桃花。三月的風(fēng)里,女孩倚著一坡爛漫的云霞。桃花樹下,一個遙遙的背影,他揮著畫筆,他在說:我把桃花裝在心里了,我怕有人來折它,毀它,就把它們裝在心里了……
那片桃花浮涌的浪,在腦海里升起。風(fēng)沙掠過,花瓣紛紛揚揚落下,洶涌而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