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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中國名人故事:莫言陪女兒高考
帶著書、衣服、藥品、食物等諸多在這三天里有可能用得著的東西,搭出租車去趕考。我們很運氣,女兒的考場排在本校,而且提前在校內 培訓中心定了一個有空調的房間,這樣既是熟悉的環(huán)境,又免除了來回奔波之苦。信佛的妻子說這是佛祖的保佑啊!我也說,是的,這是佛祖的保佑。
坐在出租車上,看到車牌照上的號碼尾數(shù)是575,心中暗喜,也許就能考575分,那樣上個重點大學就沒有問題了。車在路口等燈時側目一看旁邊的車,車牌的尾數(shù)是268,心里頓時沉重起來。如果考268分那就糟透了。趕快看后邊的車牌尾數(shù),是629,心中大喜,但轉念一想,女兒極不喜歡理科而學了理科,二模只模了540分,怎么可能考629?能考575就是天大的喜事了。車過了三環(huán)路,看到一些學生和家長背包提籃地向幾家為高考學生開了特價房間的 大飯店擁去。雖說是特價,但每天還是要400元,而我們租的房間只要120元。在這樣的時刻,錢是小事,關鍵的是這些大飯店距考場還有一段搭車不值的步行 又嫌遠的尷尬距離,而我們的房間距考場只有一百米!我心中蠻是感動,為了這好運氣。
安頓好行李后,女兒馬上伏案復習語文,說是“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我勸她看看電視或者到校園里轉轉,她不肯。一直復習到深夜十一點,在我的反復 勸說下才熄燈上床。上了床也睡不著,一會兒說忘了《墻頭馬上》是誰的作品,一會兒又問高爾基到底是俄國作家還是蘇聯(lián)作家。我索性裝睡不搭她的話,心中 暗暗盤算,要不要給她吃安定片。不給她吃怕折騰一夜不睡,給她吃又怕影響了腦子。
終于聽到她打起了輕微的鼾,不敢開燈看表,估計已是零點多了。
凌晨,窗外的楊樹上,成群的麻雀齊聲噪叫,然后便是喜鵲喳喳地大叫。我生怕鳥叫聲把她吵醒,但她已經醒了?纯幢聿潘狞c多鐘。這孩子平時特別貪睡,別說幾聲鳥叫,就是在她耳邊放鞭炮也驚不醒,常常是她媽搬著她的脖子把她搬起來,一松手,她隨即躺下又睡過去了,但現(xiàn)在幾聲鳥叫就把她驚醒了。拉開窗簾看到外邊天已大亮,麻雀不叫了,喜鵲還在叫。我心中歡喜,因為喜鵲叫是個好兆頭。
女兒洗了一把臉又開始復習,我知道勸也沒用,干脆就不說什么了。離考試還有四個半小時,我很擔心到上考場時她已經很疲倦了,心中十分著急。
早飯就在學校食堂里吃,這個平時胃口很好的孩子此時一點胃口也沒有。飯后勸她在校園里轉轉,剛轉了幾分鐘,她說還有許多問題沒有搞清楚,然后又匆匆上樓去復習。從七點開始她就一趟趟地跑衛(wèi)生間。
我想起了我的奶奶。當年鬧日本的時候,一聽說日本鬼子來了我奶奶就往廁所跑。解放后許多年了,我們惡作劇,大喊一聲:鬼子來了!我奶奶馬上就臉色蒼白,把提著褲子往廁所跑去。唉,這高考竟然像日本鬼子一樣可怕了。
終于熬到了八點二十分,學校里的大喇叭開始廣播考生須知。我送女兒去考場,看到從培訓中心到考場的路上拉起了一條紅線,家長只許送到線外。
女兒過了線,去向她學校的帶隊老師報到。
八點三十分,考生開始入場。我遠遠地看到穿著紅裙子的女兒隨著成群的考生涌進大樓,終于消失了。距離正式開考還有一段時間,但方才還熙熙攘攘的 校園內已經安靜了下來,楊樹上的蟬鳴變得格外刺耳。一位穿著黃軍褲的家長仰臉望望,說:北京啥時候有了這玩意兒?另一位戴眼鏡的家長說:應該讓學校把它們 趕走。又有人說:沒那么懸乎,考起來他們什么也聽不到的。正說著蟬的事,看到一個手提著考試袋的小胖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人們幾乎是一起看表,發(fā)現(xiàn)離開 考還有不到十分鐘了。幾個帶隊的老師迎著那小胖子跑過來,好像是責怪他來得太晚了。但那小胖子抬腕看看表,依然是不慌不忙地、大搖大擺地向考場走。家長們 都被這個小子從容不迫的氣度所折服。有的說,這孩子,如果不是個最好的學生就是一個最壞的學生。穿黃褲子的家長說,不管是好學生還是壞學生,他的心理素質絕對好,這樣的孩子長大了可以當軍隊的指揮官。
大家正議論著,就聽到從學校大門外傳來一陣低聲的喧嘩。于是都把身體探過紅線,歪頭往大門口望去,只見兩個漢子架著一個身體瘦弱的男生,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那男生的腿就像沒了骨頭似的在地上拖拉著,脖子歪到一邊,似乎支撐不了腦袋的重量。一個中年婦女(顯然是母親)緊跟在男孩的身后,手里拿著考試袋,還有毛巾藥品之類的東西,一邊小跑著,一邊抬起胳膊擦著臉上的汗水與淚水。
一群老師從考試大樓里跑出來把男孩從那兩個男人手里接應過去,那位母親也被攔擋在考試大樓外。紅線外的我們一個個都很感慨很同情的樣子,有的嘆 氣有的低聲咕噥著什么。我的覺悟不高,心中有對這個帶病參加考試的男生的同情,但更多的是暗自慶幸,不管怎么說我的女兒已經平平安安地坐在考場里,現(xiàn)在已 經拿起筆來開始答題了吧。
考試正式地開始了,蟬聲使校園里顯得格外安靜。我們這些住在培訓中心的幸運家長,站在樹陰里,看到那些聚集在大門外強烈陽光里的家長們,心中又是一番感慨。因為我們事先知道了培訓中心對外營業(yè)的消息,因為我們花了每天120元錢,我們就可以站在樹陰里看著那些站在烈日下的與我們身份一樣的人,可見世界上的事情,絕對的公平是不存在的,譬如這高考,本身也存在著很多不公平,但它比當年的推薦工農兵大學生是公平的多了。對廣大的老百姓的孩子來說,高考是最好的方式,任何不經過考試的方式,譬如保送,譬如推薦,譬如各種加分,都存在著暗箱操作的可能性。
有的家長回房間里去了,但大多數(shù)的家長還站在那里說話,話題飄忽不定,一會兒說天氣,說北京成了非洲了,成了印度了,一會兒又說當年的高考是如何的隨便,不像現(xiàn)在的如臨大敵。學校的保安過來干涉,讓家長們不要在校園內說話,家長們很順從地散開了。
將近十一點半時,家長們都把著紅線眼巴巴地望著考試大樓。大喇叭響起來說時間到了,請考生立即停止書寫,把卷子整理好放在桌子上。女兒的年級主 任跑過來興奮地對我說:莫先生,有一道18分的題與我們海淀區(qū)二模卷子上的題幾乎一樣!家長們也隨著興奮起來。一位不知是哪個學校的帶隊老師說:明年海淀 區(qū)的教參書又要大賣了。
學生們從大樓里擁出來。我發(fā)現(xiàn)了女兒,遠遠地看到她走得很昂揚,心中感到有了一點底?辞辶怂樕系男σ猓闹懈有牢。
迎住她,聽她說:感覺好極了,一進考場就感到心中十分寧靜,作文寫得很好,題目是《天上一輪綠月亮》。
下午考化學,散場時大多數(shù)孩子都是喜笑顏開,都說今年的化學題出得比較容易,女兒自覺考得也不錯。第一天大獲全勝,趕快打電話往家報告喜訊。晚 飯后女兒開始復習數(shù)學,直至十一點。臨睡前她突然說:爸爸,下午的化學考卷上,有一道題,說“原未溶解……”我審題時,以為卷子印錯,在“原未”的“未” 字上用鉛筆寫了一個“來”字,忘記擦去了。我說這有什么關系?她突然緊張起來,說監(jiān)考老師說,不許在卷子上做任何記號,做了記號的就當作弊卷處理,得零 分。她聽不進我的勸,心情越來越壞,說,我完了,化學要得零分了。我說,我說了你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問你的老師,聽聽她怎么說。她給老師打通了電話,一邊訴說一邊哭。老師也說沒有事。但她還是不放心。
無奈我又給山東老家在中學當校長的大哥打電話,讓他勸說。我說:退一萬步說他們把我們的卷子當成了作弊卷,給了零分,我們一定要上訴,跟他們打官司。爸爸認識不少報社的人,可以借助媒體的力量,把官司打贏……
凌晨一點鐘女兒心事重重地睡著了……
我躺在床上暗暗地禱告佛祖保佑,讓孩子一覺睡到八點,但愿她把化學的事忘記,全身心投入到明天的考試中去。明天上午考數(shù)學,下午物理,這都是她的弱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