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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美文:余溫

        時間:2021-06-10 17:30:05 經(jīng)典美文 我要投稿

        美文精選:余溫

          余 溫

        美文精選:余溫

          我做過6年外科醫(yī)生,11年法醫(yī),見慣了各種尸體,我坦承有時會有些想吐,但是,僅僅是想而已,我沒有真的吐過。不過,任何事情都有例外,我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對我自己的親人。

          父親是2006年被確診肝癌的。我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半年的平均生存期。

          父親的身體非常好,我指的是,除了肝癌之外他身體的其他部分都很健康,因為每天游泳兩公里的緣故,他的體形保持得非常好——我指的是腹水出現(xiàn)之前。現(xiàn)在難忍的脹痛使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

          我知道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可我還是給他找了亞洲一流的外科醫(yī)生。在他腹水壓迫劇痛難忍的時候,也曾經(jīng)一天四五個白蛋白的靜脈注射,如果他能好一點,哪怕稍微好一點,我會帶他出去走走,我很感謝老天賜予了我們半年多的平靜期。那半年父親像沒事兒一樣,于是我們經(jīng)常去沒去過的地方,吃沒吃過的東西,我很快樂,他也很快樂。

          但是,躲不過去的事情最終你還是無法躲過。2008年,我回家,發(fā)現(xiàn)父親有肝性腦病昏迷前期的表現(xiàn)。父親得病以來,我曾無數(shù)次痛恨過我是學(xué)醫(yī)的。對父親的病情我完全無能為力,我的醫(yī)學(xué)知識唯一能起到的作用是,預(yù)見父親病情的發(fā)展,從而將我的.苦痛翻倍。如果我的確沒辦法讓他繼續(xù)活下去,也許我可以幫他選擇一個痛苦最少的死亡途徑。我在醫(yī)院的走廊徘徊了一夜。那一晚我沒停止過觀察父親的病情。所以等我第二天和醫(yī)生談話,簽字表示放棄治療的時候,我很清楚父親已經(jīng)進入了昏迷期,我很安慰,我相信此時對他而言痛苦已經(jīng)過去了。我不知道的是,對我而言,折磨才剛剛開始。

          父親的心跳堅持跳動了一周,整整一周。對我而言那是怎樣的一周,怎樣的168個小時,怎樣的10,080分,又是怎樣的604,800秒啊……每一秒我都在質(zhì)疑自己中度過,我不能確定自己是對的,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我在祈望,就讓一切痛苦都成為過去吧,但在內(nèi)心,卻一直有另一個聲音在呼喊,堅持下去,爸爸,奇跡總在再堅持最后一下的努力中出現(xiàn)。

          所以毫不奇怪,我是最先發(fā)現(xiàn)父親心跳停止的人。

          我拿出準備好的襯衣,還有西裝,我知道放掉了腹水,身材不再走樣的父親,穿上去應(yīng)該很精神。

          我還知道,要是想把西裝整整齊齊地穿好,好到一絲凌亂的折痕也沒有的話,最理想的辦法是將死者翻過身來,臉朝下,雙手向后反剪,然后將兩只袖子同時套進去:那是給逝者穿衣的最佳方式,特別是身體開始僵硬了以后。但是我不愿選擇這種姿勢,那太痛苦了。我的解剖知識給了我第二個選擇。我坐在床上,和父親面對面,然后雙手摟住父親的腰,將他環(huán)抱著坐起來,就如同熱戀中相互依偎的情侶那樣。

          父親的體溫還在延續(xù),只是心臟已經(jīng)不再跳動。他一周沒有刮臉,胡子扎在我的臉上有些許輕微的刺痛。我讓他的頭靠在我右邊的肩膀上,就好像他還沒有去世,只是在我的肩頭稍事休息,我的胸口和他的胸口貼在一起,我感到他身體的余溫,正緩緩地向我傳遞。

          我沒有哭,只是淚水在無聲地滑落。我在心里說:父親,我就是你生命的延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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