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與發(fā)隨筆
外婆家的院子里種著一棵香樟樹。不管是悶熱的午后,還是涼爽的月夜,我和外婆都愛在樹下棲息,她給我講著古老的故事,我拿著印花檀木梳一縷一縷地給她梳著頭發(fā)。
那段牛奶般鮮潤的時光,讓我的整個童年熠熠生輝。我喜歡梳外婆的發(fā),又順又滑,還伴著清香。而且與我看到的其他老人的頭發(fā)不同,外婆的頭發(fā)是烏黑的。我曾問過母親為什么外婆的頭發(fā)沒有變白,“傻瓜,是染過的啊!”我得到了這樣的答案。
外婆從沒在我面前提起過染發(fā)的事兒,她只說她的頭發(fā)天天被陽光普照,被自然滋養(yǎng),所以能夠一直烏黑茂密。我不知該怎樣接話,心里隱隱一陣酸楚。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不得不離開外婆家去很遠的地方上學(xué)。臨行前,我獨自來到香樟樹下,像是做一場正式的道別。我撿起幾片被風(fēng)吹落的樹葉放在鼻下深嗅,那股獨特的葉香,不同于梔子的清幽,也有別于薄荷的清涼,卻像極了外婆淡淡的發(fā)香。最終,我乘著綠皮火車遠去,帶著所有的`思念。
再回外婆家時,已別幾個春秋。家里的陳設(shè)還是老樣子,只是院子里原本矮小的香樟樹已有了參天之勢。
見我歸來,外婆滿心歡喜,拉著我坐在香樟樹下的搖搖椅上,優(yōu)哉游哉地搖著。我端詳著多年未見的外婆,她的臉色已不再紅潤,額頭上的皺紋愈深……
外婆一邊問我在大城市里過得好不好,一邊拿起那把檀木梳開始梳頭。我接過梳子,準(zhǔn)備像兒時那樣為她梳頭,卻發(fā)現(xiàn)她的頭發(fā)像是罩了一層白霜,根根銀絲交織在一起。這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吧,外婆真的老了。我感傷地想。
過了段時間,外婆到城里來看我們。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茂密的黑發(fā)竟又出現(xiàn)在了外婆的頭上。有好幾次我都想告訴她染發(fā)次數(shù)多了傷頭發(fā),但卻始終開不了口。而且我還發(fā)現(xiàn),外婆再也不讓我為她梳頭了,也許她那頭黑發(fā)里掩蓋著許多不愿被我看到的歲月痕跡吧。
外婆的確是老了,年老體弱的她老是咳個不停。那日,我在書房聽到外婆居住的臥室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我便急忙為了她倒了一杯水。走到臥室門口時,透過半掩著的房門,我看見外婆正痛苦地對著痰盂咳嗽著,隨著身體的抖動,她頭上的黑發(fā)竟掉了下來,露出一頭白發(fā)。原來這段時間外婆一直戴著假發(fā)!在那一瞬間,難過、心痛一并涌上我的心頭。我輕輕地轉(zhuǎn)身走回書房,待咳嗽聲漸漸停了下來,我又重新為她倒了一杯熱水。走到外婆的臥室外,見她已戴好了假發(fā),我這才推開房門,擠出一絲笑容將水遞到了她的手中。
外婆在城里過得并不自在,沒過多久她便回了老家。
再一次見到外婆大概是在一年后。那次趁著學(xué)校放假,我和父母一起回了老家。飯后,我和她像以前一樣坐在香樟樹下的搖搖椅上搖啊搖。幾片樹葉飄到我腳下,我站起身撫摸著香樟粗糙的樹干,這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的那棵小樹如今已長這么大了,一如在時光的催促下不斷成長的我。
那一刻,我的心似乎被什么東西觸動了,我轉(zhuǎn)過身對外婆說:“我為你梳頭吧!
外婆怔了怔,然后用手摸了摸頭上蓬亂的白發(fā),無奈地搖搖頭。我卻堅持讓她拿出了那把已被磨得光滑無比的檀木梳。
看著梳子在外婆的白發(fā)間慢慢地劃過,那種難過、心痛的感覺再次涌上我的心頭,幾乎要使我流下淚來。
隨后的幾日,每天飯后我都會陪外婆坐在香樟樹下。我對她說:“等我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就回老家,天天陪著你!彼晃业脑挾旱脴泛呛堑模τ赜帜闷鹆四前烟茨臼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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