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正的文學。
大師永遠是大師。在大師面前,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了羞愧。要說深度,這就是永遠無法超越的深度:面向終極,直指永恒。
讀到的依然是一個貌似古老的故事:愛情的錯位、婚姻的虛偽,以及無謂的犧牲和善良的欺騙。依舊是那些人物:哀怨的老處女、孤獨的老鰥夫、虛榮的軍人,以及偽善的上流社會。人物似乎永遠生活在無窮無盡的等待之中,夢就在前面,似乎伸手可及,卻總是從面前移開,因此,生活永遠在別處:一群可憐的人,不是生活著生活,而且被生活所生活。
生存的意義就這樣從晦暗中浮現(xiàn)出來,而荒誕也就隨之涌現(xiàn):“一個人必須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不然,一切就都成了一場空,就都是荒謬的了。”(瑪莎)然而,如何能夠知道?即使不知道,你就能夠拒絕生存嗎?最大的荒誕就在于:不管你是否明了你為什么活著,你都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你無法不活著,如此而已。因此,不是被拋在世,而是被逼在世。
這種先天性的存在悖論,無疑是能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世界不會給你提供生存的理由,于是只能自己為自己確立法則,自己為自己的生存見證。然而生存又是一個多么令人絕望的荒涼之旅:希望如同路邊的野草,被世世代代的過客踩成了泥;夢如同水面的浮蓮,搖曳多姿,卻無法負重。在心靈的深處,你永遠是暗夜獨行,誰會為你點亮一盞螢燈?
那么,何謂幸福?幸福又在哪里?“我們的幸福是不存在的,我們只能想望著幸福罷了!保ㄍ柺矊帲┦堑模褐灰钣肋h如此,幸福就永遠只不過是一個幻影--而糟糕的是,生活很可能會永遠如此:“將來人們會坐著氫氣球在天上飛,衣服會變了式樣,也許還會發(fā)現(xiàn)第六種感覺,而且發(fā)展了它,可是生活還會照舊是這樣艱難,這樣充滿了神秘和幸福。一千年以后,人類照舊還要嘆息著說:‘。∩疃嗝雌D苦哇!’同時,卻也會真正和現(xiàn)在一樣,人們還是怕死,還是拼命想活著!保ㄍ郎秃眨
人類的夢想就這樣無情地被時間打敗。生存由此徹底成為一股無向之流,生命則成為隨波逐流的一葉孤舟,千百年的污水滲透進來,淹沒了它,一道浩浩蕩蕩,向那不可知的神秘前方(是入?趩?)奔去。
今天,還有誰會在意這些古老的命題?還有誰會去思考這些注定了是沒有答案的追問?每個人都在忙于生存--僅僅是生存而已:一邊抱怨跟不上生活的步子,另一邊把目光盯著儼如長著翅膀在空中飛來飛去的金幣,心口砰砰狂跳。誰還會為愛情而憂傷不已?誰還會在夜深人靜時淚流滿面?誰還會眺望著星空悵然若失?這是一個沒有拷問也沒有沉思的時代,沉默只是因為無話可說,聒噪只是因為記憶丟失。因而,在這個時代,勿須傾聽,亦勿須開口。
面對大師的夢與憂郁、愛與幻滅、孤獨與絕望,我真切地感到一種顫栗和失語。生存在此時此刻意味著什么?我唯有無言。在這個日漸荒涼的世界上是否還有幸?裳裕课蚁,或許只有在遺忘了這個問題之后,才會有所謂的幸福降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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