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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第一天-敘事散文
上班第一天
早晨醒來,隔著窗簾就能看得見外面滿天滿地的雪光。地上的雪就已經(jīng)下了厚厚一層,天空吹著凌冽的寒風(fēng),屋外馬路上的汽車喇叭聲在寒冷稀薄的空氣里顯得異常尖銳刺耳。
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嬸子很早就已經(jīng)起床做好了早飯。吃完飯收拾完行裝,看看快七點半鐘了,背上被褥、提上水壺臉盆等物品就出了門。新去單位就在叔叔住的博圖館旁邊不遠的地方,也不用叔叔嬸嬸送,自己踏著嘎嘎作響的雪地走過去。
街上的行人漸漸多起來。有走路的,有騎自行車的,有背著書包上學(xué)的,偶爾會有一輛蓋著積雪的桑塔納小轎車壓著雪水慢慢的駛過去,尾巴上的煙筒噴著淺色的煙,在車后很快地消失了。
單位門前是一圈鋼筋焊成的鐵柵欄,挨著鐵柵欄種了一排高大的冬青樹。冬青已經(jīng)長得很高大了,有一部分枝葉挑著白雪,透過柵欄伸出了墻外,沉甸甸的樣子。大門也是鋼筋焊的,大門里面套著一個小門,大門上了鎖,只有小門開著。進了門只幾步,就是單位兩層雙排的辦公樓。門廳左邊有一個開著窗子的值班室,透過玻璃窗看見里面順墻支著一張單人床,靠窗下放著一張老式辦公桌,桌子上擺著一部黃顏色的圓盤撥號電話機。
我要去的辦公室就在一樓的樓梯口,這時候辦公室的門已經(jīng)打開了,一個三十五六歲的`高個子男子正在里面彎腰拖地。還沒有等我跟這個人打招呼,老楊就進來了。老楊是這個辦公室的主任,四十多歲,戴著尼面的鴨舌帽,絡(luò)腮胡子刮的很干凈,先前已經(jīng)認識了的。老楊說一聲“來了”,就自顧整理辦公桌上的書報文件,也不給我介紹那個大個子。我放下行李,想幫忙干些什么,卻不知道該做些什么?過一會,老楊才又說,“你住哪達?”我說沒住處,昨晚住叔叔的博圖館宿舍。他也再不說話,依舊不緊不慢地翻著桌子上的書報和文件,過了一陣出去上樓去了。大個子坐在老楊對面,問我“才來的吧?喝水不?”我忙說不喝不喝。他説他姓李,李華。我忙說李師好。說著話老楊回來了,說后面宿舍已經(jīng)沒有房子了,讓我把行李搬到值班室去,暫時先住到值班室再說。值班室的門是常開的,也沒有鑰匙。我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值班室,就回到辦公室來上班。老楊老李都已經(jīng)坐在桌子前看文件看報紙了,也不說話。我坐在火爐旁邊的黃顏色皮革沙發(fā)上,手里握住一杯開水,局促不安地等待老楊安排工作任務(wù)。
時間過的很慢,三個人都不說話的房間顯得異常沉悶。屋外的雪早已經(jīng)晴了,有一點點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老楊辦公桌上的報紙和茶杯上面。
這是一個縣的部門機關(guān)。 學(xué)校畢業(yè)以后,在家里呆了近一年,挖空心思,尋找各種可靠的關(guān)系,才找到目前這一個工作。前天晚上,由哥哥帶著,到老楊的家里去拜訪,老楊說領(lǐng)導(dǎo)安排今天來上班。坐在沙發(fā)上,眼睛看著蜂窩煤上冒出的淡藍色火苗,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么樣子?
九點多的時候,一個二十多歲的清瘦小伙子進來發(fā)報紙。我不安地站起來,老楊老李卻沒有任何表示,也不看小伙子放在茶幾上的報紙,依舊看他們的報紙文件,就當(dāng)沒有人進來一樣。我把放在茶幾腳的報紙拿給老楊,放在他伏在辦公桌的胳膊旁邊。老楊抬起胳膊,拿起茶杯喝口茶,就又伏下身體去看他的文件。走廊里很少有人走動,也沒有人說話,我不明白這兒為什么如此冷清。十點多的時候,隔壁辦公室有人大聲叫“老楊電話”,老楊不緊不慢起身去接電話,老李起身給茶杯里續(xù)水,才問我一些話,無非是你叫什么?那個鄉(xiāng)的人?原先在哪兒干什么?等老楊一進來,便又不說話了。就這么寂寞無奈的在辦公室坐了一上午,快十一點半的時候,老楊出去走了,往十二點下班吃飯沒有回來。
中飯是在叔叔家里吃的,嬸嬸做的米飯很可口,我和叔叔家的小弟都吃了兩大碗。我把上午辦公室里的情況跟叔叔說,叔叔笑笑說,“機關(guān)嘛,就那樣,嚴肅嚴謹,人都不亂說話。”我內(nèi)心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厭倦和心慌。嬸嬸鼓勵我說,“現(xiàn)在找個工作不容易,少說話,多干事,時間長了就習(xí)慣了。”我也只能答應(yīng)。
下午去上班的時候,因為棉鞋似乎已經(jīng)濕了,外面也不再下雪,我換上了叔叔一雙布單鞋,穿了一雙厚棉襪。因為叔叔家只有一大一小兩個床,我對叔叔說單位有床,我不回來住了,晚飯也在機關(guān)灶吃。下午老楊來的遲了些,滿臉通紅,聞起來有些酒氣。老李還是按時到,我換了爐子里快燒盡的煤球,倒了垃圾,回來依舊坐在沙發(fā)上。老李給了我?guī)讖垐蠹,讓我沒事看看。我出去上廁所時,看見走廊里各門邊掛的幾塊牌子。依次是辦公室、環(huán)保辦、基建辦、值班室,而我所在的辦公室是規(guī)劃辦。沒有看見領(lǐng)導(dǎo)辦公室的牌子。老楊在規(guī)劃辦對面有一個自己的休息室,他在里面躺到快下班有人找才出來。
下了班跟老李去后面灶上吃飯。樓后面是一排五六間土木結(jié)構(gòu)的瓦房,機關(guān)灶就在靠西北角的那一間。吃飯的人不多,老李、發(fā)報紙的清瘦小伙子和我,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其他帶家屬的人都回家吃飯去了。做飯的老李四十來歲,說起話來滿臉都是笑容,是個愛開玩笑的樂天派。吃完飯,回到值班室,把值班室原來的被褥折起來,放進靠墻的一個小柜子里,把自己的被褥鋪開,插上電褥子,打開桌子上的電視劇,靠在床頭看電視。想一想自己從學(xué)校出來,經(jīng)過了無盡的等待,煎熬,終于找到這么一個工作,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心里有一點人生開始的期待和輕松。一會兒老李下樓來看電視劇,做飯的李師也從來了。他們兩個開始說笑起來,我把值班室的電暖氣插上,去辦公室燒了一壺?zé)崴畞。一會清瘦小伙子也來了,我了解到知道他姓楊,是機關(guān)的通訊員,就住在辦公樓和圍墻之間那一間平房里。他們說起來機關(guān)前幾天被盜的情況,我很驚訝,這里也會遭賊嗎?
電視劇在不知不覺中看過了兩集,十點多,他們都散了。我洗完腳,去外面倒洗腳水時,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外面下起了很大的雪,一片一片,連綿不斷,在昏暗的燈光里旋舞下來,落在地上的積雪上。進了屋子,脫去外衣,趕緊鉆進被窩,伸了伸懶腰,一股暖意從腳心慢慢專遞傳遞上來。
這時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我詫異這么晚了誰會來。推門進來的是頂著一身雪花的瘦高個的老王,快下班時我看見老楊和他打招呼。他也很驚訝我怎么會住在值班室的床上。我告訴老王是老楊讓我住在這兒的。他有點生氣了,“老楊凈胡鬧,值班室怎么能安排住人?我今晚值班,我怎么辦?”這時我早已經(jīng)下了床,岌著鞋站在地上。想一想外面偌大的雪,心里不免有點慌張。但不管怎么樣,我還是決定另尋住的地方。我很快將自己的被褥卷成一團,把值班室的行李拿出來鋪好,帶上牙具出門的時候,我聽見老王在后面還在嘟嘟囔囔地說“還說被賊偷呢,亂成這樣,都不按拳路來。。。”
外面的雪真的好大啊,因為白天曬過一陣子,地面上底層的雪已經(jīng)融化了,踩在上面撲哧一下,往上面冒起了雪水。腳上的單布鞋很快就進水了,剛剛有點暖意的腳心被冰涼的雪水刺疼了。好在離叔叔住的院子不算遠,大踏步趕過去,不想叔叔博圖館的白木門已經(jīng)在里面上了鎖。我知道叔叔所在的博圖館雖然沒有開放,但那幾十間大廈房里面有很值錢的國寶級的藏品,所以一到晚上很早就關(guān)門上鎖。站在那兒,看著大街上稀稀拉拉走過的行人,心里是不可名狀的失落。每個人都在往回走,往家走,往一個有燈光有溫暖的地方去,我卻站在這冰天雪地里,手里拎著布口袋,茫然無措,不知道今天晚上將棲身何處?我慢慢在路邊踱著步,在腦袋里使勁想一切可以就近棲身的地方?快到十字的時候,我想到了嫂子的二姐夫在縣醫(yī)院里工作,而縣醫(yī)院晚上是不關(guān)門的。想到了這里心里忽然有了一絲希望。雖然腳上的布鞋已經(jīng)完全濕透了,但我還是鼓起勇氣往東關(guān)方向走。
走到東關(guān)十字時,忽然迎面碰見高中同學(xué)王博和一伙年輕人吆吆喝喝走過來。王博高中畢業(yè)就頂板在縣電機廠上班。他問我半夜去哪兒?我只得說找住處。他說“去我宿舍吧,我今晚去打牌,不回去住!边@樣又往回走,穿過東大街、南大街來到電機廠。這時不但鞋濕透,連褲子都濕了半截。王博的宿舍住了八個人,全是鐵架子床,他住在上鋪。進了門,王博就拿來自己的布鞋讓我換上,把宿舍的電爐子打開,插上電褥子,又倒了一杯開水放在桌子上。王博的伙計們已經(jīng)在門外叫他了。
重新躺在溫暖的被窩里,腰腿緊緊地貼著被褥,讓這持續(xù)的溫暖烘烤著寒冷而又疲倦的身體,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在眼前像畫片一般慢慢泛起。
這就是二十多年前我第一天上班時的經(jīng)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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