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親生母親敘事散文
我是在生下十天時被人抱走的,三十多年沒有見過親生母親的面。那年我在鄉(xiāng)里工作,去一個叫曹莊鋪的村子蹲點,沒想到這個村的村主任,竟是我親妹妹的公爹。我在他們家吃飯時,妹妹把我被抱走的經(jīng)過講給我聽,妹妹要和我相認(rèn)。
說實話,我早就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但我始終沒有相認(rèn)的想法。一是怕傷了養(yǎng)父母的心。二是我很怕我的養(yǎng)母。她從小就對我實施高壓,疼也疼你,但絕不讓你有半點違背她意愿的語言和行動。我怕一旦相認(rèn),家里會失去平靜。我覺得,我的一切行動都在養(yǎng)母的監(jiān)視之下,所以自己盡管孤獨,也不敢有和家人來往的想法。和三妹的巧遇,打亂了我的陣腳。經(jīng)常和村主任研究工作,常常被叫到家里吃飯,妹妹哥哥長哥哥短地和我說話,我無法拒絕,只好默認(rèn)。和妹妹相認(rèn)后,母親早就想見我,可我一直不敢答應(yīng)。
和親生父母相見,是一個偶然的機(jī)會。那時,為了生活我偷著做小買賣。就是從石家莊販回毛線星期天騎車到外鄉(xiāng)的村莊去賣。一次,我賣毛線來到母親所住的村子。實際上,也是為了趕在中午在二姑家吃飯。二姑是養(yǎng)父的妹妹,就是她把我從母親身邊抱走,送給養(yǎng)父母的。這個村子是我常來常往的地方。二姑和兒媳關(guān)系不好,兒媳有精神病,病一重就會打婆婆,二姑常常被兒媳打得頭破血流,不能起炕。每當(dāng)這時,我就得趕著毛驢拉的平板車,把二姑接到我家,一直將養(yǎng)個把月,等傷好徹底,身體強(qiáng)壯才送回去。養(yǎng)父母和二姑感情很深,我這樣做是為了讓他們高興。我知道生父母和哥哥的住處,但不敢見他們,每次來都是繞開他們的門,悄悄接了二姑走。這次我用自行車帶著毛線,鬼使神差竟走到生母門前叫賣,不一會兒,從院里走出三個人來,一個年輕女子,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太。
年輕女子說:“媽,看看毛線好不好,我給您織件毛衣!
老太太說:“我有毛衣哩!
“那就給我爸織一件。”
老太太說:“你爸也有呢。咱看看好不好,要是好,我想織個背心!
我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出,這三個人,一個是我母親,一個是我父親,另一個就是我的二妹妹。
三人讓我打開裝毛線的包,拿出來挑揀著。二妹和母親向我討價還價,我要了最低價,她們最后決定買一斤。
聽二妹說買,父親轉(zhuǎn)身回去從家里取出一桿秤來:“我看看你這毛線夠不夠分量!
我心里暗暗發(fā)笑,老子查看兒子賣的東西夠不夠分量,真是笑話。
我回家路過三妹村,和三妹說了經(jīng)歷的事情,三妹很快把消息告訴了父母。他們都后悔只顧了看毛線,兒子站到跟前竟毫不知情。
不久,養(yǎng)母知道了我和妹妹相認(rèn)消息,就和我大吵大鬧,罵我罵的又毒又恨。原來相親相愛的母子,一下成了敵人。我實在想不通,我半輩子了,身邊只有個養(yǎng)父母,再連半個親人都沒有。我明明還有七個弟兄,為什么就不能相認(rèn),我的兄弟姐妹和我相認(rèn)了,只會幫著我孝順養(yǎng)父母,不會傷害到他們。養(yǎng)母為什么這樣對我。
在我心情極度悲傷時,三妹夫婦領(lǐng)我到了父母家。那天我極想把多年窩在心里的'委屈和親人們傾訴一番。可父母根本沒有給我這樣的機(jī)會。除了對我的歸來感到高興外,他們一個勁向我道歉。母親說,我生的子女多,實在沒辦法,你三哥也是給了人,八歲上養(yǎng)父母都死了,自個兒才跑回來了。你上面還給出去一個哥哥,小時候病死了。不管怎樣,你現(xiàn)在過的還不錯。我們對不住你,你也知道我們的難處。母親還說到我后面的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說當(dāng)年的口糧是按人頭定哩,不管大人孩子,一人一年集體給分三百六十斤口糧和一丈八尺布,不是那,他們也都姓了別人了。
我從來沒有埋怨父母的想法。一個家庭八、九個孩子,在極度貧困的歲月,誰能養(yǎng)活得了。
說起我的養(yǎng)母,母親的一番話讓我再不敢難過。母親說,你媽(指養(yǎng)母)是把你看得太重了,愛得太深了,才那樣對你。她養(yǎng)你那么大,你可不敢有不尊敬的想法。她不想讓你認(rèn)我們,以后就盡量少來往。我生了你,沒養(yǎng)你,你得記他們的恩,報他們的好。咱們這家人家還沒有出過忘恩負(fù)義的人呢。父親隨和著母親表達(dá)了同樣的意思。和父母見了一次面后,我浮躁的心境有所改變。對于養(yǎng)母的常常發(fā)難我有了和以前不同的理解,心情漸漸好起來。
養(yǎng)父母去世后我和父母的來往多了,母親常常向我表示她的愧疚心理。我勸母親說,我不怪您,世上這樣的事多得很,父母都有苦衷,并不是嫌棄子女才送人。可母親那個難解的結(jié)卻常常掛在心頭。一次母親從木箱里取出一個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是六塊銀元。母親說,我保存下幾個銀元,弟兄八個每人給你們五個,留個念想,多給你一塊,是媽的一點心意。我鼻子酸酸的,感覺那六塊銀元好沉重好沉重。
母親非常節(jié)儉。在我回到母親身邊的時候就深深感到了這一點。母親在做飯時,把茄把子切在菜里。我提醒說:“媽,茄把子掉進(jìn)菜里了!
母親說:“知道,我愛吃茄把子!
三妹說:“媽舍不得丟,就說自己愛吃!
吃飯時,母親給每個人碗里都放了足夠吃的帶骨雞塊,自己卻只舀了些雞肉湯在菜里。我和妹妹妹夫把肉搛到她碗里,她說啥也不要。別人吃完的骨頭,母親卻把每一塊都要重新啃一次。不能把肉塊給她,我只好帶頭把肉骨頭啃上一兩口,就扔到放骨頭的盤里。
母親看出了我的意思,才不好意思地說:“家里一直人口多,就是憑著省吃儉用過哩,要不,七、八個孩子哪能都拉扯大!
飯后,母親洗鍋。我看到她用水特別講究,洗第一次,用水很少,把雜七雜八的東西刷下倒進(jìn)了雞食盆;第二次把鍋碗洗干凈,把水給外面的驢喝了。
母親說:“你爸常年在外做買賣,我一個人拿不回水,一點也不敢浪費!
三妹講了許多母親節(jié)儉的事,比如,別人用過的衛(wèi)生紙,母親會把臟的一面疊回去,繼續(xù)用干凈的那一面。比如看到別人家把沒有燒盡的煤核倒出來,母親會早起趁夜色把煤核篩回來。她說,白天去篩怕給你們丟人。母親有晨練的習(xí)慣,但每天早晨回時準(zhǔn)要撿一小捆樹枝或柴草。其實母親現(xiàn)在并不窮,因為夫妻兩一直開著小賣店,加上兒女們孝順常常給錢,家里有存款四、五萬,村里許多人向他們借著錢。母親也不小氣,村里有什么大事需要集資,夫妻倆帶頭捐款,成百上千地捐,甚至還代子女捐,她要為子女們撐臉面。村干部有事常常找老兩口商議,老兩口成了干部的參謀。
母親在我面前一直很多心,總覺得欠著我。那年夏天,母親病了,村里的醫(yī)生說是闌尾炎,治了四天病情不見好轉(zhuǎn)。三妹給我打電話,我說,趕快送到我這里來。母親七十九歲了,無論哪里的醫(yī)生都不會放心用藥。我多年學(xué)醫(yī),對常見病無論是診斷還是治療,都還有一定經(jīng)驗?赡赣H被妹夫帶來后,哥哥們也打來了電話,讓妹夫把母親送到醫(yī)院去,他們怕把母親的病耽誤了。路上我詳細(xì)問了母親的病情,初步診斷為膽囊炎合并膽結(jié)石。進(jìn)醫(yī)院用B超檢查了,果然不錯。我沒有聽哥哥們的話,把母親帶回了自己家。醫(yī)院條件差不說,醫(yī)生絕不會下重藥給一個年近八十歲的老人,而像母親的病情,沒有重藥,消不下炎癥,疼痛絕不會減輕。我在為母親靜脈滴注青霉素、滅滴靈和氨芐西林的同時,抓了草藥給母親服。母親的病拉得日子有些長了,五天沒有大便,中西藥用下去竟毫無反應(yīng),用開塞露通便也不起作用。我非常著急,夜里守在母親身邊,細(xì)心聽著母親的動靜。母親偶然呻吟一聲,我就坐起來,問母親是不是疼得厲害。母親怕我著急,忍著說,輕多了,你安心睡吧!我心里明白,大便不通,高燒不退,病情就不會好轉(zhuǎn)。第二天,大哥、二哥、三哥和二妹紛紛打電話,探問母親的病情,催我趕快送母親到大醫(yī)院。我和母親說,無論去哪,做手術(shù)就得消炎,不做手術(shù)更得消炎。母親不想走,怕路上出了事。為使母親盡快退燒,我把草藥的服用時間作了調(diào)整,四小時就加服一次。第三天早晨,三妹陪母親上衛(wèi)生間,我守在門外不安地聽著動靜。突然三妹高興地說:“哥,媽大便了!”我說:“真的?”母親像放下了沉重的包袱,從衛(wèi)生間出來,感覺輕松了許多。中午,母親的高燒退了,腹部的疼痛減輕了,吃飯也香了。我趕快把這個喜訊告訴大哥、二哥、三哥和二妹。大家都高興地囑咐我,讓母親在你家多住幾天。他們說,多虧有你,不然花錢不說,母親不知要受多少罪呢。
我們?nèi)蚁襁^節(jié)一樣,為母親做了各種好吃的,一家人說說笑笑,幾天來,罩在頭上的愁云一掃而空。第四天,母親擔(dān)心九十三歲的老父親在家里不安,說啥也住不住了,一定要三妹和妹夫送她走。臨走,母親拉著我的手一定要把幾百塊錢給我,說:“媽啥都沒有給你,你這樣對媽,媽真過意不去!蔽彝频袅隋X說:“媽給了我聰明和善良,比啥都貴重,兒有這些就夠享用一生了。”我告訴母親:“今后,您二老有病就給我打電話,我一定早早趕到,絕不讓您們受苦!蹦赣H含淚點著頭,緊緊攥著我的手。
入冬,我抽時間騎著摩托車去看父母親。那天的氣候特別冷,西北風(fēng)呼呼地吹著,我戴著頭盔,臉卻被從眼罩縫兒透進(jìn)的風(fēng)刺得生疼,雙手和雙腳都被凍得麻木了。推車進(jìn)了母親院,我趕忙往屋里跑,進(jìn)屋一陣兒,摘去頭盔的臉一個勁兒冒火,麻木的手腳在恢復(fù)的過程中鉆心地疼。父親和母親圍在我身邊,每人捧著我一只冰涼的手,為我揉著搓著,看著我難受的樣子,心疼地問著。那時的我被親情包圍著感覺有父母的日子真好。我竟潸然淚下。
父親活了九十九歲去世了。如今只有生母還活在世上,八十六歲的高齡,眼看能陪伴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少了。我經(jīng)常在心里為她老人家祈禱,希望她能多活幾天。人生在世有父母健在是最幸福的事。無論兒女多大,在父母眼里,他們永遠(yuǎn)是孩子。我們兄弟姐妹搶著接母親到自己家里。我們真希望母親永遠(yuǎn)能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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