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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之旅的散文
歲月匆匆好似東去的一江春水,載著紛亂的思緒在激流中前行,無法顧及夾岸的桃花,更無法擺脫沉浮的命運。
記得那是一九九一年六月一日我獨自一人坐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車,轟隆隆的車輪聲仿佛陣陣驚雷響在我的耳際,恐懼與驚慌如漫天大雨將我吞沒。車廂里人挨人,人擠人?墒,卻沒有一個我認(rèn)識的人。望著車窗外嗖嗖倒退的隔離帶我的心也跟著回到了幾天前……
我曾往沈陽市劉愛玲信息服務(wù)社去過信,希望他們能幫我尋找一家治療肌萎縮的醫(yī)院,沒想到很快就收到他們的回信,告訴我北京的解放軍區(qū)總醫(yī)院301就能治療?催^信后我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終于找到能治療自己病的地方了;難過的是家里根本沒有錢,去哪弄錢呀?就是弄到錢誰跟我去呀?父親年邁,哥哥們身體不好,姐姐又沒出過遠(yuǎn)門,這一連串的問題在腦中縈繞。學(xué)校的鐘老師送來同學(xué)們的問候,告訴我治好病再回到學(xué)校繼續(xù)上學(xué),同學(xué)們都等著你呢!我的眼睛晶瑩了,一邊送鐘老師往外走一邊囁嚅著表達(dá)自己對他們的謝意。老實巴交的父親活了七十多年從未開口像別人借過錢,如今也去了村長家,拿著300元樂呵呵回來,說不夠再去你劉嬸家看看,等錢籌夠了你就自己去吧,路上小心點,不要跟陌生人走,打聽道問警察,沒有警察就問老年人和婦女,一個人去還能省些錢,如果醫(yī)院能治就給我們拍電報,我們再去張羅錢。父親的話句句刻在我的心版之上,仿佛自己在一瞬間長大了,成熟了,能擔(dān)起責(zé)任了。
火車一聲長鳴沖進(jìn)北京站,也沖斷了我悲哀的思緒。隨著潮水般的人流出了站臺,異地的天空,陌生的城市,都擠進(jìn)我的大腦,不給半點拒絕的機(jī)會。哪里是海淀區(qū)?哪里是301?在我看來簡直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哦!對了,找警察。感覺自己很慶幸,在大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能想起父親叮囑的話,真是謝天謝地。】墒,警察在哪呀??看見路邊有個水果攤,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口地道的北京話,正拼命的吆喝著“桃子賤賣啦!五毛啦!五毛啦!”看見我走過去就熱情的打招呼“老弟買點桃子吧,甜著呢”一聽說是打聽道的,還找警察就不耐煩的攆開了“沒工夫陪你玩,去!去!一邊去!”。
在301醫(yī)院我見到了肌病科主任沈建國醫(yī)師。他三十左右歲,中等身材,一臉慈祥。拿出個小橡皮錘在關(guān)節(jié)上邊敲邊問我“哪的?你父母呢?”我說自己來的他竟然不相信,疑惑的看著我。旁邊的護(hù)士小姐也說是他一個人,還是我?guī)退麙斓奶柲!?dāng)我說出自己的境況后,沈主任決定免費給我做活檢(活檢200元),就是在身上取下一塊肌肉放到儀器里檢查,告訴我七天以后出結(jié)果。興奮的我?guī)缀跹蹨I都涌出來了,那時沒有手機(jī),否則會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親,告訴家里所有的人。
我住在離醫(yī)院很近的一個小旅館里(京西旅館),是地下室,一天3元,在當(dāng)時是最便宜的了。房間里六張床,可是,就我一個人住。頭上的`下水道管子響一陣停一會兒,然后再響,常常將我從夢中驚醒。店主看我是個小孩就發(fā)了慈悲,第二天我就被調(diào)到人多的那間房里。蚊子雖多但不吃人!漸漸地適應(yīng)了那種環(huán)境,膽子也壯了起來,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哪里都敢去。我最喜歡的是前門大街,特別是毛主席紀(jì)念堂,每次去天安門廣場我都去看看毛主席他老人家。透明的水晶棺材坐在黑色的花崗巖底座上,可親可愛的毛主席安靜地躺在那里,跟睡著了一樣,微微的笑那么慈祥,那么和藹。棺材的兩旁擺著君子蘭,每盆花的后面站著一個穿綠軍裝的武警官兵,背著槍整整齊齊的站成兩排,保護(hù)著我們偉大的毛主席。
七天很快就過去了?墒,等來的卻是無望的噩耗。先天性進(jìn)行性肌肉營養(yǎng)不良癥,目前沒有特效方法治療,只能用藥物維持現(xiàn)狀,根本得不到徹底治愈。謝別了沈主任,我從醫(yī)院出來,本打算坐334路汽車回京西旅館,聽說今天有大暴雨,前面是低洼地帶,車子進(jìn)去怕出不來。因此,汽車到五棵松就不走了。沒等我走出多遠(yuǎn),烏云就像魔鬼般從后面攆了上來,仿佛有萬輛戰(zhàn)車在天空中擂鼓吶喊,世界如同到了末日。路上的行人都加快了腳步,只有我還在靜靜地走著,等待著厄運的降臨。幾乎沒有人敢往前走了,都知道前面危險。一位老大爺跟我說“孩子你不是本地人吧?”老人很善良,拉我到路邊“你剛才沒看見汽車都不過去了嗎?每次大暴雨那個地方的水都一米多深,別說汽車進(jìn)去出不來,就是人也危險啊!”我沖老大爺笑了笑,向他表示感謝,然后繼續(xù)大踏步地往前走。我知道自己在走向死亡,走向一條不歸之路。因為稚嫩的心靈已厭倦了人生,既然殘缺的肢體無法修補(bǔ),那就將其毀滅,讓他徹底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吧!老天就是這樣捉弄人,連這小小的愿望都不存留,我一心想死,等待著暴雨的襲擊。然而,無論云有多么厚,多么濃,雷聲有多么大,多么響,雨就是下不來,像如來使了魔法一樣。當(dāng)我進(jìn)了京西旅館時,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我想:也許是在等我吧!店主都說我運氣好,要叫這雨拍到路上小命就玩完了。我卻沒覺得這是什么幸事,嘆了口氣回房間去了。
躺在床上聽著外面嘩嘩的雨聲,想起家人的期盼,老師同學(xué)們的等待,不禁眼淚潸然,像滂沱大雨一樣,流過鼻梁與下邊的淚水匯合形成一條小溪濕透了半邊的枕頭。緣分就是奇妙,總是不期而遇,真是讓人琢磨不定!我的小聲啜泣竟然驚動了臨床的新來的老李大哥,雪亮的熒光燈一打著,其他幾張床上的人也睡不著了,雖心里不快但都沒表現(xiàn)出來,有幾個躺不住了就坐起來披上衣服聽我們說話。原來老李大哥也是東北人,住在黑龍江大慶,竟然與我患同樣的病,但癥狀不一樣,他是膝蓋往下的肌肉萎縮,而我則是胳膊。聊著聊著我們就上了一個床,感覺親近的了不得,像見了老鄉(xiāng)似的有說不完的話。
第二天我們打算離開京西旅館,去東直門醫(yī)院找沙海文醫(yī)生,聽老李大哥說沙醫(yī)生是治療此病的專家,采用中西醫(yī)結(jié)合方法治療,效果挺好,我們決定去試試。由于昨天雨太大,那段路基都被沖毀,中午以后雨水才漸漸退去,滿街的淤泥污穢不堪。老李大哥拄著一只拐棍,我?guī)退持ぐ诼啡说膮f(xié)助下我們上了334路汽車。車啟動了,透過明亮的車窗向外看,京西旅館四個大字在我眼前一閃而過,閃得我心里酸溜溜的。
東直門醫(yī)院的沙海文教授研制出了新藥“復(fù)萎靈”,經(jīng)臨床實驗效果很好,很多輕微患者得到康復(fù)。在那里我們結(jié)識了很多病友,來自全國各地十幾個大中小城市,最遠(yuǎn)的是海南湛縣南豐農(nóng)場的馮世軍,他也是一個人來的,比我大五歲,上下車都得別人攙扶,病情十分嚴(yán)重。我們彼此幫助,互相關(guān)心,像個大家庭一樣溫馨和諧。我?guī)У?00元錢在301醫(yī)院就所剩無幾了,后來的費用都是他們的資助,才堅持治療了一個月。
臨走時我們?nèi)チ吮本﹦游飯@,參觀了獅虎山,狼山等景點。我們沒有拍照但他們的身影卻已深深刻在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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