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事散文
這幾天小區(qū)那幾只流浪貓中的某一只總是選擇在夜半或者黎明的時候發(fā)出一連竄的嘶叫,那聲音有時候聽起來很像嬰兒任性的哭叫,有時候又像一陣勁風(fēng)狂虐樹梢的尾音;有時候像恐怖片里那些冤魂凄楚的嘆息,有時候又像耄耋老人生病時發(fā)出的痛苦的呻吟?傊,當(dāng)睡夢中的我被這怪異的叫聲驚醒的時候,心里便異常煩亂,恨不得下樓去聲音的源頭找到這只該死的老貓和它決斗一番。
這種夜半的驚擾似乎總會伴隨著一些不安的情緒在里面,詭異的叫聲一陣緊似一陣,明知道這只是不正常的貓叫,但這種詭異還是讓自己毛骨悚然,幾乎是氣急敗壞地起身掀開窗簾的一角將頭貼在玻璃上往外看,企圖借路燈微弱的光尋到聲音的發(fā)源地,想看看那只原本身體嬌小的老貓是在怎樣的姿態(tài)下才發(fā)出這么悠長的仿佛是具有穿透力的令人驚懼的聲音的,無奈,窗外只是樹影重重,凜冽的`風(fēng)掃過樹尖的嗚嗚聲和“嬰孩的哭聲”此起彼伏,在這種情境下,我還能再回到先前的睡夢中去嗎?
罷了,索性打開電腦,讓我在這種聲音中閑扯一些已經(jīng)逝去的貓事。
小時候外婆家里愛養(yǎng)貓,常常是一只被鼠藥毒死了,還會有另一只來替代它。那時候為了積攢一年的收成,在農(nóng)村每戶人家都會有木制的面柜和糧囤,它們經(jīng)常是耗子們惦記的地方,大概白天耗子們會先打探好地形,夜半才溜出洞準備美食一頓吧,于是在半夜經(jīng)常會響起耗子啃木頭的聲音和它們吱吱的叫聲,所以村里幾乎每家都要養(yǎng)貓,當(dāng)然不是當(dāng)寵物來養(yǎng),而是當(dāng)捉鼠的工具,即使是只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老貓,或者是只剛出生不久的小貓咪,只要能喵喵喵地叫上幾聲,往面柜和糧囤偷窺的老鼠也被嚇的抱頭竄回洞里去,于是家里也會因為貓的存在而安靜很多。
記憶中外婆家炕上那架在貪吃的我看來放滿了美食的銅火盆下面總有一只貓蜷縮著身子瞇著眼睛打呼嚕,那呼嚕聲均勻而細致,似乎它都不用換氣,外婆說那叫“念眻(音)”,它耳朵總是直豎著,周圍稍有動靜就會警覺地睜開眼睛四處看,雖然身子還是呈蜷縮狀,但它直起的脖子和眼睛里發(fā)出的那種威風(fēng)凜凜的光,卻和先前的萎靡判若兩貓,當(dāng)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危險之后,黃褐色的眼珠隨著警覺性的消失慢慢變淡,讓人感覺它的瞳仁一圈一圈地在縮小,在兩眼變回?zé)o光的同時也縮回了脖子,仍然瞇起眼睛悠閑地打起瞌睡來,那神態(tài)很像是女子累了之后的小憩,全身散發(fā)出一種倦怠和安逸。
我那會兒大約有七八歲的樣子,每天放學(xué)后都要偷偷先溜到外婆家一會,在外婆那溫暖的炕上趴上一陣子,而每次外婆也會變戲法似地從口袋里摸出一粒果糖,剝開花花綠綠的糖紙,甜絲絲的味道直往人鼻子里竄,嘴里嗦著甜甜的糖果,聽著貓悠長均勻的念眻聲,就覺得心里說不出的舒坦。那時候我一直有兩個疑問,一個是關(guān)于貓打呼嚕的時候換不換氣的問題,也就是是怎樣的氣場讓貓在打呼嚕的時候可以做到持續(xù)均勻且不間斷,不和人的呼嚕聲一樣地抑揚頓挫?為了弄清楚這個問題我曾經(jīng)試圖和貓嘴對著嘴,這樣它的鼻子對著我的時候我就能感覺到它呼出的氣息,但我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在我的嘴巴剛要碰到貓嘴的時候,貓突然間就打了一個噴嚏,然后兩只前爪死死抱住了我的頭,長長的用來抓老鼠的指甲在我的耳朵前后一陣亂畫,外婆在聽到我的嚎叫之后顛著她美麗的三寸金蓮上炕呵斥走了把我的頭當(dāng)成毛線團玩耍的壞貓,但是幾道鮮艷的貓爪印便留在了我的臉上,當(dāng)然,這貓爪印在外婆給我涂了點云南白藥之后幾天就脫落了,除了留下疤痕掉落之后和原先皮膚不太一樣顏色的細細的幾道印子之外,并沒有留下任何影響我面貌的印記,不過從那次事件之后,我再也不敢繼續(xù)這個大膽的嘗試了;另外一個,每次當(dāng)我趴在炕上,和火盆底下慵懶地打著瞌睡的貓眼對視的時候,我覺得它灰黃色的瞳仁會散出一個接一個的圈,而這些連接著蕩開來的圈會在瞬間形成一個深深的洞,這一發(fā)現(xiàn)讓我感到深深的恐懼,生怕它的眼睛里會猛然伸出一只大手來捉了我進去,同時,心里會產(chǎn)生另一個疑問,那就是貓眼看到的我們(那時候還不知道用世界這樣的大詞),會是什么樣子的呢?它看到的我的眼睛里散發(fā)出來的光會不會也像我看它眼里發(fā)出的光一樣讓它感到懼怕?這一疑問一直持續(xù)到多年之后我成了家搬進新家,防盜門上都安裝著貓眼,從里往外看,無論是人或物都嚴重地變了形,真的很有點看深陷在漩渦里的事物的感覺,這讓我在不得已用貓眼往外看的時候,就不自覺地想起真正的貓眼來。想必貓眼看人,應(yīng)該也都是變了形的吧?
其實,如果不是在某一天晚飯后猛然勤快了一下出去散步的時候看見過那幾只流浪貓,我是絕對不會想到這些天詭異到恐怖的聲音是從它們中間某一只弱小的身體里發(fā)出的。那天它們就在路邊低矮的冬青叢里出沒,我踱到那邊的時候正好有一只白貓坐在長廊的臺階上向?qū)γ娴鸟R路眺望,一只灰色的在臺階下徘徊,還有兩三只在冬青叢邊上的一個大約是誰家放雜物的后門前戲耍;我踱到距那只白貓還有四五米的時候,它看著我的眼神中略顯緊張,但還是繼續(xù)坐在那里,倒是臺階下那只灰色的貓,似乎是剛回頭看到我受到些驚嚇,“喵”地一聲倏忽一下就竄進旁邊的樹叢里去了。
又一聲異常驚悚的叫聲穿透耳膜直刺心底,連睡覺一貫都如泥的LG都驚坐起來問什么聲音,當(dāng)我說是貓叫的聲音之后,他“哦”了一聲,嘴里嘟囔了一句:大概是春天要到了吧。然后一頭栽倒在枕頭上,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又沉沉地睡去了。
窗外的風(fēng)似乎比剛才還要勁急一些,歇斯底里的老貓的叫聲卻好像在那一聲過后瞬間就停歇下來。上海的天氣在暖了幾天之后驟然間又變得很冷,除了院子里那幾棵高大的橡皮樹還在倔強地伸展著顫巍巍的綠意之外,所有的花草都還枯黃一片,讓人絲毫也感覺不到春天就要來臨的氣息。但是,老貓已經(jīng)聲聲在叫了,春天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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