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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崗上的黃花散文
我記得劉震云有一部小說《故鄉(xiāng)天下黃花》,我不曾看這部小說,但我喜歡這題目,這題目大氣而且柔媚。它給我一種躺在高崗上看藍(lán)天的感覺。是的,在高崗上看藍(lán)天。它像一個旋轉(zhuǎn)的夢,是一種高亢中夾雜著低回的信天游。
我還記得葉煒在《五月》中說,他的寫作往往是源于一個詞語的出現(xiàn),就像“五月”一詞給他的那種渾濁而又純潔的感覺,帶給他無比強烈的創(chuàng)作沖動和內(nèi)心激情。
我也想寫一篇小說,這篇小說圍繞“黃花”這個意象來寫。我不十分清楚我想表達(dá)什么,或者是抒發(fā)什么,我只是想就“黃花”這個意象來塑造一個殿堂,或者是營造一個天國。
現(xiàn)在是春天。田野中開滿黃花,高崗上也開滿黃花。
這是春天,黃花開,黃花謝。
高崗上那么多的黃花。野地里那么多的黃花。春風(fēng)拂過,小小的太陽懸在那蒼灰的天宇。黃花鋪天蓋地。田地是那么瘠薄,泛著鹽堿的霜花,瘠薄得像鋪展開的一張蒼老而沉默的嘆息。黃花的根莖也是如此的孱弱可憐,矮小干巴。只有黃花漫天漫地,像狂笑,像哭泣一般地開放著,在風(fēng)中閃動,碰撞,交談和爭吵。太陽遠(yuǎn)遠(yuǎn)地懸掛著,太陽似乎與它們無關(guān)。在冷漠的蒼白的世界里,黃花霸氣地叫囂著,搖曳著。在它們粗獷的整體里隱含著一朵朵生動鮮活的嫩黃?嗫嗟那逑沅佁焐w地而來。
我靜靜地仰躺在高崗上,我的耳邊一朵黃花凄清而高傲地站著。陽光流滿它透明的花瓣。一只小蟲子在它的根邊爬著,它的背上也落滿陽光。
高崗下,太陽底下,黃花夾道。
一股細(xì)細(xì)的紅流流過黃花叢。緩緩的紅流,如血的顏色。又是紅轎子,紅蓋頭,紅的期冀,紅的夢幻。
一聲尖利的嗩吶高高地飛起來。滿世界的黃花瞬間屏息,凋零。幽幽的哭聲擴(kuò)散成一片無形的云彩,遮住了又小又紅的太陽。高崗上一片昏暗。我疲乏地閉上眼睛,聞見那朵黃花野野的清香就在我的夢中呼喊。
我的爺爺拄著拐杖登上高崗來。爺爺?shù)膴A襖舊了,爺爺?shù)哪抗庖才f了。爺爺在一片喑啞的黃花上顫巍巍坐下來,爺爺古老的目光隨著那紅流淌。小姑的嫁妝像一朵一朵盛開的血紅的花,在無邊的黃云里緩緩而過。
走了。走了。
爺爺一聲長長的嘆息像夜晚的流星墜落在黃花叢中。爺爺坐在高崗上,背后是灰暗的天空。空空的背景里,爺爺一只棗樹皮一樣的手凸現(xiàn)在半空,手中握著龍頭拐杖。我走到爺爺身邊,像一朵凄清而孤獨的黃花矗立在爺爺身邊。
滿地的黃花驟開驟謝,像在腥風(fēng)慘霧中不屈地掙扎。夕陽隱去。化作東天邊和西天邊的兩道殘霞。第一顆星子在灰暗的天空亮起來。滿眼的黃花發(fā)出輕輕的,野性的呼吸;饕坏販啙岬狞S云,在晚風(fēng)中模糊地涌動。我站著,似乎能伸手摘下一顆星星。
我說回家吧,爺爺。爺爺在暮色中立起身子。我看見星光下的黃花眨著露水的眼睛,也像滿天的星子。
有關(guān)黃花的記憶我保存了十八年。
十八個春秋,黃花年年。
我走上高崗。太陽懸在西天。十八年后的黃花地,嗩吶在遍野的風(fēng)中輕輕響起。我回頭尋找爺爺拄拐杖的那只手,十八年前的那片黃花重新?lián)u曳眼前。
走了。走了。
爺爺從他的歲月傳來那個蒼老的聲音。小姑的女兒走過這片黃花。
可我是誰?我是小姑的女兒嗎?
黃花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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