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是詩圣，也是情圣

杜甫是詩圣，也是情圣

　　杜甫在中國古典詩歌中的影響非常深遠(yuǎn)，被后人稱為“詩圣”，他的詩被稱為“詩史”。后世稱其杜拾遺、杜工部，也稱他杜少陵、杜草堂。

　　今年適逢杜甫誕辰1303周年。最近，杜甫突然爆紅網(wǎng)絡(luò)，關(guān)于他的涂鴉圖片在微博上瘋轉(zhuǎn)。高中語文課本中的杜甫圖像被惡搞，正在仰天沉思的杜甫被加了幾筆涂鴉，時而手扛機(jī)槍，時而揮刀切瓜，時而身騎白馬，時而腳踏摩托，時而推車在超市購物……網(wǎng)友戲稱“杜甫很忙”。關(guān)注杜甫是好事，如此丑化杜甫雖出于游戲心態(tài)，沒有太多惡意，也并非是為了侮辱杜甫，但我們有責(zé)任去了解一個真實(shí)的杜甫。

　　一生不娶小老婆

　　杜甫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鞏縣(今河南鞏義)人。一生系念國家安危，關(guān)注民生疾苦，為歷代士人景仰。王安石在一首題杜甫畫像的詩中說：“惟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從之游。”他希望杜甫能起死回生，自己當(dāng)跟班就不錯。

　　南宋理學(xué)家朱熹評品人物十分苛刻，能入他老人家法眼的人不多，幾千年的歷史只有五個人夠格：諸葛亮、顏真卿、杜甫、韓愈、范仲淹。這當(dāng)中，杜甫是惟一在政治上無甚建樹的。

　　杜甫留傳后世的1500首詩歌，詩藝精湛，影響深遠(yuǎn)，被后世尊稱為詩圣，梁啟超卻稱杜甫為“情圣”。

　　不說他的憂國憂民之情，只說他一生對妻子忠貞不渝之情，“情圣”兩字，他受之無愧。

　　在歷代詩人當(dāng)中，他詩中“妻”字出現(xiàn)的頻率幾乎是最高的，出現(xiàn)“老妻”、“瘦妻”、“妻孥”的地方有二十多處。

　　“夫?yàn)槠蘧V”，孔子和孟子兩位老人家都休過老婆，一般文人受儒家思想的影響，覺得太看重老婆，是件沒面子的事，即使心底里特別疼老婆，也不敢直接寫到詩里面去。

　　這和杜甫一生不娶小老婆一樣，非常難得。

　　有人說杜甫一生不娶小老婆是條件不允許，因?yàn)樵娙诉B肚子都填不飽，哪里還有能力“花心”?其實(shí)，在三十五歲以前，杜甫并不窮愁潦倒，他的日子還是比較好過的。

　　杜甫出身官宦之家，先祖是三國名將杜預(yù)，祖父杜審言是武則天時的著名詩人，父親歷任兗州司馬、奉天縣令，母親出自當(dāng)時的名門望族清河崔氏。

　　每一代都有人在朝中為官，杜甫曾自豪地稱他們家祖?zhèn)鞯穆殬I(yè)就是當(dāng)官。

　　無房不得不晚婚

　　杜甫小時候特聰明特頑皮。

　　他七歲出口成詩，能開口詠出寫鳳凰的詩歌，九歲時苦練大字，廢掉的紙有一口袋。

　　十五歲時，寫詩就小有名氣了，能得到前輩們的褒揚(yáng)，然而他還是像小孩子一樣頑皮，每天要爬樹，似乎犯了癮，一發(fā)不可收，他寫詩回憶說：“憶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黃犢走復(fù)來。庭前八月梨棗熟，一日上樹能千回。”可見爬樹技術(shù)相當(dāng)了得。另外，他非常喜愛武術(shù)，擊劍騎馬射箭無所不習(xí)，自稱“酒酣擊劍蛟龍吼”，并非我們印象中那種多愁多病、文弱瘦削的形象。

　　青年時期的杜甫衣食無憂，周游天下，喝酒打獵，生活可以稱得上放蕩無拘，春天登高唱歌，冬天呼鷹狩獵，喝高了看世人，個個都是俗物(“飲酣視八極，俗物都茫茫”)。二十五歲這年他登泰山，豪氣萬丈地吟出“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樣的句子。

　　一直玩到三十歲，杜甫才在洛陽娶十九歲的楊氏為妻，這在古代是標(biāo)準(zhǔn)的晚婚。

　　他的岳父是弘農(nóng)縣(今河南靈寶縣)司農(nóng)少卿楊怡，司農(nóng)負(fù)責(zé)掌管錢糧，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縣財(cái)政局的副局長。

　　杜甫為什么這么晚才結(jié)婚?很可能是因?yàn)榉孔拥膯栴}，他浪蕩了那么久，才在洛陽北邊置了個住處，這住處的名字叫“陸渾莊”，不光有房子還有耕地可以出租。作為“莊主”的杜甫，可以收租度日。

　　有人說杜甫當(dāng)時建的房子是窯洞，杜甫曾和妻子參與了開窯挖洞的過程，這不太可能。好歹杜甫老爸做過兗州司馬(相當(dāng)于副市長)，岳父又是司農(nóng)少卿，新婚怎能讓妻子住窯洞?這樣豈不是太沒面子?

　　對楊氏一往情深

　　楊氏跟杜甫結(jié)婚后，至少生過七個兒女。

　　楊氏長得怎樣，我們姑且想象她是一位氣質(zhì)高雅的大美人，漂亮又賢惠。

　　安史之亂爆發(fā)，杜甫把妻子兒女安頓到鄜州之后，自己去投奔肅宗，被叛軍俘獲。

　　他是那樣思念妻兒，寫下一首《月夜》：

　　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dú)看。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

　　這是杜甫寫給妻子的情詩。

　　不說自己思念妻子，而說妻子思念自己，滿臉淚痕如梨花帶雨，月寒玉臂了也不肯就寢。

　　“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霧為什么是香的?因?yàn)槊廊税鸯F給熏香了，云鬟與玉臂，更給人驚艷的想象，須知那時候詩人已經(jīng)四十五歲，妻子已經(jīng)三十四歲，早已是幾個孩子的母親，且常常饑不果腹，憔悴消瘦，不太可能是風(fēng)韻猶存的美婦了。

　　楊氏人到中年，但在杜甫眼中仍如新婚燕爾時那樣美麗，最重要的是，杜甫這一生對楊氏一往情深。

　　同時代的詩人高適對朋友說：“到家但見妻與子，賴得飲君春酒數(shù)十杯，不然令我愁欲死。”高適對妻子似乎有了審美疲勞，很煩看見她，如果不是到朋友那里開懷暢飲，恐怕早愁死了。杜甫從來沒有把妻子當(dāng)累贅，因?yàn)闂钍仙平馊艘�，他們有共同語言，夜闌人靜，楊氏默默傾聽丈夫的苦悶，多少安慰多少無奈，都化成雙方共同的一聲悲嘆(“回首共悲嘆”)!

　　同甘共苦棲茅屋

　　公元759年，關(guān)中大旱，杜甫辭去華州(今陜西華縣)司功參軍，攜家?guī)Э陂_始了十多年的漫游生涯，用王安石的話說，是“餓走半九州”，餓著肚子走遍了半個中國。

　　辭官之后，杜甫的生活更窮困了，但是有失必有所得。現(xiàn)在一家人終于能夠在一起了。

　　后來，杜甫一家流落到成都，借住在浣花溪旁的一座古寺里。

　　杜甫寫詩記載當(dāng)時的困窘：入門依舊四壁空，老妻睹我顏色同，癡兒不知父子禮，叫怒索飯?zhí)溟T東。

　　家徒四壁，這四壁還是別人的，因?yàn)槭墙枳〉�，家里已�?jīng)揭不開鍋了，杜甫和妻子楊氏一樣憂心忡忡，只有那小兒子餓得實(shí)在受不了了，顧不得父子之禮，吼叫著讓父親去找人討飯。

　　一個大男人落到這地步，能不難受嗎?

　　可敬的是妻子楊氏，體諒他，望著他的眼神百憂交集，讓他心疼。

　　萬般無奈，杜甫只好向老鄉(xiāng)、彭州刺史高適發(fā)出求助信：“百年已過半，秋至轉(zhuǎn)饑寒。為問彭州牧，何時救急難?”

　　高適也真夠朋友，從百里之外背糧食來接濟(jì)他，鄰居們又送了他一些小菜，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有詩為證：“古寺僧牢落，空房客寓居。故人供祿米，鄰舍與園蔬。”

　　接下來，杜甫的日子好過了些，節(jié)度使嚴(yán)武欣賞他的詩才，聘他入幕府當(dāng)參謀，后來還為他向朝廷申請了一個官銜，叫“檢校工部員外郎”，所以人們稱他“杜工部”。

　　朋友尹裴冕、表弟王十五司馬等人為他籌資，在浣花溪上游修了幾間茅屋，就是現(xiàn)在的杜甫草堂。

　　此時杜甫年過半百，楊氏四十多歲，兩人結(jié)婚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這二十多年里，聚少離多，楊氏撫育眾多兒女，含辛茹苦，遭了不少罪，生活將她磨礪得有些粗糙了，她早就忘記自己出身于書香門第，也會琴棋書畫呢。

　　現(xiàn)在，吃住有親朋好友的接濟(jì)，一家人不愁吃穿，其樂融融。

　　楊氏忽然想起好多年都沒有摸黑白棋子了，于是來了興致，在紙上畫上棋盤，與杜甫手談傳情，“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清江繞村靜靜流淌，江鷗成雙追戲，稚子天真無邪，在一旁玩耍，夫妻二人手談傳情，似乎回到了往日的青春時光。

　　除了下棋，楊氏還和杜甫一起劃船，小兒子在江邊嬉水，“晝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暫離硝煙，歲月靜好，這樣彌漫人間情味的平凡幸福，實(shí)在難得。

　　窮愁潦倒幸有愛情慰藉

　　公元765，嚴(yán)武患病死于成都，杜甫寫詩深切悼念，把嚴(yán)武比作顏回、諸葛亮。一個月后，杜甫攜妻兒乘船東下，離開成都到了夔州。

　　五十九歲那年，杜甫本打算到郴州投奔族舅崔偉，路經(jīng)耒陽，被洪水所困，連續(xù)餓了五天，當(dāng)?shù)氐目h令用小船將他救出，用牛肉與白酒招待他，難得吃一頓飽飯的他，放開肚子大吃，飽脹而死。郭沫若先生認(rèn)為是“天熱肉腐”，是食物中毒要了他的命。

　　還有人說是吃得大醉落水而死，尸體都沒有找到，只在洲上拾到他的一只鞋子。

　　另一種說法是，當(dāng)時縣令給杜甫吃了牛肉與白酒，杜甫沒死，在這一年的冬天，他乘船由湘江轉(zhuǎn)汩羅江，貧病交加，在昌江(今湖南岳陽平江)中的一條破船上死去。

　　楊氏悲痛萬分，變賣衣物，東籌西借，才在平江草草安葬了杜甫。

　　杜甫的大兒子宗文早逝，由于家境貧寒，次子宗武十七歲了還沒有婚配，楊氏作為母親自是憂心如焚，再加上操勞過度，不久也郁郁離開人世。宗武就在平江守墓，后來娶妻生子，杜氏家族自此便在平江繁衍開來。直到很多年后，杜甫的孫子杜嗣業(yè)有了遷墓的經(jīng)濟(jì)實(shí)力，但也是費(fèi)盡周折，才將杜甫與楊氏合葬在首陽山，杜嗣業(yè)請當(dāng)時的大文豪元稹寫了墓志銘，元稹對杜甫評價極高，說“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

　　可嘆楊氏，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佳人，十九歲嫁給杜甫，沒有過上幾天舒心日子，然而她無怨無悔，不離不棄，陪杜甫走完坷坎一生，她的賢德與關(guān)愛，給了杜甫莫大的慰藉，成為他窮愁生涯中最溫情的一抹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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