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說的敘述者特色
莫言小說以其獨特的敘事視角構(gòu)建起自身的敘事王國。他在不同小說中嘗試用不同的敘事視角,在同一部小說中也多次變化視角進行敘事。
敘述是小說創(chuàng)作中最常用的一種表現(xiàn)手法,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和人物思想感情的發(fā)展,很大程度上都是依靠敘述予以實現(xiàn)。敘述的獨特魅力不僅在于講述的故事,也離不開講述者及其講述角度的選擇。同一個故事,由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去進行講述會呈現(xiàn)不同的效果,也會給讀者帶來不一樣的情感反應。盧伯克說:“小說技巧中整個錯綜復雜的方法問題,我認為都要受角度問題―敘述者所站位置對故事的關(guān)系問題―調(diào)節(jié)。”[1]雷班也曾表示:“我認為,在整個復雜的小說寫作技巧中,視角起著決定作用―――所謂視角即敘述者與他講的故事間的關(guān)系。”由此可見敘述視角的選擇不僅讓讀者從特定的角度“看著”故事的敘述,也讓其從故事內(nèi)容的講述中獲得不一樣的審美感受。莫言《蛙》中的敘述角度復雜,通篇閱讀,莫言采取的是第一人稱的內(nèi)聚焦敘事,但細細品來會發(fā)現(xiàn)在第一人稱之下隱藏著眾多其他視角,他以傳統(tǒng)的第一人稱敘事構(gòu)造了一個敘事王國。
1.“我”敘事
汪靖洋說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作家選擇適合自己創(chuàng)作個性的巧妙的敘述角度,往往關(guān)系著小說的成敗。”[2]《蛙》共分為五部,由五封書信和一部九幕話劇所構(gòu)成,小說通用第一人稱內(nèi)聚焦敘述。第一人稱內(nèi)聚焦敘述視角的選用使得 “我”不僅可以參與故事中的事件,也可以離開作品進行說明。《蛙》中第一人稱“我”既以故事中的人物擔當敘述者,亦以故事的參與者在整個故事中進行敘述,兼并敘述者和被敘述者的雙重身份,且在敘述之中進行相互轉(zhuǎn)換,形成敘述與被述的強烈對比。《蛙》中的第一人稱敘述者“我”大部分時候是以故事中的參與者身份來敘述,而為了敘述的方便,莫言在小說中的敘述視角會在第一人稱單數(shù)“我”和第一人稱復數(shù)“我們”之間轉(zhuǎn)換采用。“我們”的敘述不僅使敘述者的知識領(lǐng)域得以拓寬,亦增大了故事的容量和讀者的`思考空間。“我”在故事之中是以雙重視角出現(xiàn)的。故事是以成年后的“蝌蚪”回顧自己的兒時經(jīng)歷和轉(zhuǎn)述姑姑及其他人的故事來展開的。小說開篇敘述者以成年敘述者“我”介紹兒時故鄉(xiāng)的古老風氣出現(xiàn)在讀者視野之下,透過“我”去回憶小時候的種種情節(jié)。當故事講到吃煤時,敘述者便由成人視角切換到兒童視角。例如“我非常愛護這塊‘表’,洗手避水,遇雨藏手,顏色淡了借大哥的鋼筆描,讓它在我手腕上保存了三個月之久。”典型的兒童行為,是兒童視角所特有的感官。“我”敘事的聚焦在成人和兒童之間不斷切換。“姑姑是個極其健談的人,我們都愿意聽她說話。吃完面條后,她背靠著墻壁,側(cè)坐在我家炕沿上,打開了她的話匣子。她踩著百家門子,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聽過許許多多的逸聞趣事,轉(zhuǎn)述時又毫不吝惜地添油加醋,這就使她的談話像評書一樣引人入勝。八十年代初,當我們從電視里看到劉蘭芳的評書連播時,母親就說:這不分明就是你姑姑嗎?她要不當醫(yī)生,說評書也是一張好嘴!” 這段話先以兒時的“我”的口吻去講述孩子們對姑姑的印象。隨后話語就轉(zhuǎn)到了八十年代時期,成年的“我”轉(zhuǎn)述母親眼里的姑姑。而在下文的故事中,敘述者又成了兒童時代的“我”。貫穿近六十年的姑姑的故事之中,第一人稱的“我”敘事就在兒童時期的“我”、青年時代的“我”和成年后現(xiàn)在的“我”之間不斷變換。
書信體敘述的選擇決定了莫言的代言人以“我”來敘事,“我”作為整個故事的參與者和見證者擔當敘述者的身份。“概括起來看,采用第一人稱‘我’進行敘述的最大好處,首先在于真實感強。這尤其是在當敘述內(nèi)容中夾雜有某些具體可考的歷史事件與明確的時空背景時。” 第一人稱內(nèi)聚焦手法敘事使故事貼近生活,給人以親切感。但內(nèi)聚焦敘事的選擇亦使故事的敘述有所限制,對于故事中其他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的變化無法感知,只能憑借自身對人物的了解和認識去猜想。如“我”不能進入到“姑姑”的內(nèi)心世界中,所以對姑姑的描寫很多情況下都是用“我猜”或者“姑姑說”來形容其思想情感的變化。為了避免第一人稱敘述視角這一方面的不足,莫言在其小說中使用了“我姑姑”、“我母親”等“類我”敘事策略,構(gòu)建起他獨特的敘事風格。
2.“類我”敘事
莫言小說獨特的亮點在于其第一人稱敘事的獨特運用,如用第一人稱來表達其他人稱的敘述話語“我姑姑”、“我母親”等。這種手法拉近了讀者與故事中人物的距離,使讀者有身臨其境的感受。于莫言而言,“我奶奶”之類的復合人稱敘事視角在《紅高粱》中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在其以后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亦多次沿用該類人稱形式。幾乎《蛙》中的所有人物都與“我”有著密切關(guān)系,于是敘述者便都以該類復合人稱出現(xiàn),如主要敘述對象“我姑姑”,還有“我妻子”、“我母親”等等都以“我XX”的形式出現(xiàn)在故事文本之中。
第一人稱敘述者“我”受這一人稱的限制,只能講述故事中“我”所看見的、聽到的和參與的,不像全知全能的敘述者知道故事文本中的所有事件,凌駕在所有人物之上。于是莫言在第三人稱“姑姑”、“母親”等前面加上“我”,使視角自然的過渡到另一個人物身上,讓人物自身去詮釋其思想情感變化,彌補“我”的視角的不足。“我”、“我姑姑”兩種敘事手法的運用使得敘述者自由的行走于文中的字里行間,達到了敘述上的真正自由。第一人稱“我”更能貼近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感知其心理變化。復合人稱“我姑姑”等字眼讓故事具有客觀性,讓讀者信服。同時,“我姑姑”、“我母親”、“我父親”等復合人稱的使用,使故事以多角度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我”、“我姑姑”、“我父親”、“我母親”等人的過去、現(xiàn)在都在莫言的筆下自由穿梭著。敘述時態(tài)的交錯使用,現(xiàn)實與過往的交叉敘事,體現(xiàn)了故事的滄桑感和真切感。 《蛙》中“姑姑”的傳奇一生由故事中的“我”提供聲音,故事中的其他眾多人物甚至是“姑姑”自身提供敘述眼光。敘述者的眼光涉及多人,在歷史的和當代之間交叉見證。敘述聲音和敘述眼光的交匯、分離使《蛙》中的敘事策略獨具一格。 小說敘事中,對于人稱機制的選擇是一種敘事策略。“因此,如何選擇敘述的人稱,就成了衡量小說家藝術(shù)才能的重要標志。”蛙》中“我姑姑”等復合人稱敘事視角兼并第一人稱“我”內(nèi)聚焦敘事的真實感、親切感和第三人稱“姑姑”等人之間視角自由轉(zhuǎn)換的客觀性。復合人稱敘事的首創(chuàng)性使莫言小說敘事特色上與同一時期其他作家相比獨具一格,成為其他作家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競相采用的敘事策略,開創(chuàng)了當代中國文壇上敘事的新篇章。
3.類他敘事
莫言在《蛙》中頻繁的轉(zhuǎn)換視角,敘述者的身份不斷發(fā)生轉(zhuǎn)變。如在小說的第一部中,“我侄子”被“招飛”,全家為了不提起“姑姑”的傷心事,沒有邀請“姑姑”參加晚宴。席間“姑姑”帶著茅臺酒來祝賀,在提到酒的出處時,“我”退出敘述舞臺,“我XX”的敘述人稱亦不再沿用,由“姑姑”直接擔當敘述的聲音和敘述者,“姑姑”成為話語的主人。在后面的故事文本中,“姑姑”也多次從被敘述對象跳出來,自然的接過“我”手中的“話筒”對故事進行講述。當“我妻子”懷有二胎,“我”去向姑姑求情被拒后埋怨計劃生育政策的野蠻時,“姑姑”激動地反駁到:
我們愿意野蠻嗎?在你們部隊,用不著這么野蠻;在城市里,用不著這么野蠻;在外國,更用不著野蠻―那些洋女人們,只想自己玩耍享受,國家鼓勵著獎賞著都不生―可我們是中國的農(nóng)村,面對的都是農(nóng)民,苦口婆心的講道理,講政策,鞋底跑穿了,嘴唇磨薄了,哪個聽你的?你說怎么辦?人口不控制不行,國家的命今不執(zhí)行不行,上級的指標不完成不行,你說我們怎么力?搞計劃生育的人,白天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晚上走夜路被人砸黑磚頭,連五歲的孩子,都用錐子扎我的腿。
“姑姑”正面出場使她的話語更能表達出身為計劃生育政策的執(zhí)法者的心聲,也更讓人明白“姑姑”作為執(zhí)法者的不易,不但沒人理解,還要忍受眾人的指責甚至是打罵。讓“姑姑”“現(xiàn)身說法”將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攤開在眾人眼前,讓讀者更能理解其深處的痛苦與煎熬。當文本中的被敘述者對象“姑姑”跳出文本以敘述者的身份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時,“我”變成了“姑姑”最忠實的聽眾,傾聽著“姑姑”與故事中人物的對話。晚年的姑姑在講述自己懼怕青蛙的原因時,整段篇幅都是以“姑姑”的視角進行敘述。除去視角的變化,人稱也有了改變。先是用“我”的口吻自稱,后來逐漸用“姑姑說她”的表達,在這一部分重點凸顯了“姑姑”這個主體的敘說,視角和人稱的結(jié)合轉(zhuǎn)變使敘事得到很好的彰顯。除去“姑姑”之外,為了敘事的需要,故事中的其他人物也經(jīng)常跳出“我”的限制平臺,為自己“代言”。文本中的人物都或多或少都和“我”有著一定聯(lián)系,敘述者“我”對其他超出“我”的知域范圍的事件都是通過他們來進行講述。當文本講述到尋找逃避計劃生育政策的王膽這一部分時,鏡頭全部投射在父親身上。通過父親的眼光和話語對故事進行講解,在這一節(jié)的講述中,全是父親的視角,通過他讓讀者和“我”了解這件事情的發(fā)展變化,父親引導著讀者的視野。從“聽父親說”,到后文的“父親說”、“父親道”等,一直是父親作為故事的講述者。通過他的講述讓眾人腦海里浮現(xiàn)出小說文本中的一幕幕場景。《蛙》中類似這樣的由他人進行述說的場景經(jīng)常出現(xiàn),他人視角的運用填補了“我”視角敘述的空白,使小說文本的敘事結(jié)構(gòu)得以完整。
4.結(jié)語
在莫言的小說敘事中,多采用敘事視角和人稱敘事的變化,無論是第一人稱“我”敘事還是由第三人稱改編的第一人稱復合敘事,都使故事與敘述得到完美的結(jié)合。這種獨特的敘事視角的采用有效地吸收了第一人稱敘述的純粹、自然和便利,同時避免了其視域局限的缺點。使小說中敘述者的能動性增強,不再局限于單一的敘事領(lǐng)域之中。敘述視角在不斷的流轉(zhuǎn)切換之中,使讀者在最大程度上予作者的文化領(lǐng)域中完成作者期待的審美接受。敘述與故事的有機結(jié)合增強了小說文本的敘事空間和敘事效果,使敘事得到極致的彰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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