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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應(yīng)臺散文目送賞析
龍應(yīng)臺是我國的散文家、現(xiàn)代作家,各位,我們看看下面的龍應(yīng)臺散文目送賞析,大家一起閱讀!
龍應(yīng)臺:目送
華安上小學(xué)第一天,我和他手牽著手,穿過好幾條街,到維多利亞小學(xué)。九月初,家家戶戶院子里的蘋果和梨樹都綴滿了拳頭大小的果子,枝丫因為負(fù)重而沉沉下垂,越出了樹籬,勾到過路行人的頭發(fā)。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場上等候上課的第一聲鈴響。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媽媽的手心里,怯怯的眼神,打量著周遭。他們是幼稚園的畢業(yè)生,但是他們還不知道一個定律:一件事情的畢業(yè),永遠(yuǎn)是另一件事情的開啟。
鈴聲一響,頓時人影錯雜,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么多穿梭紛亂的人群里,我無比清楚地看著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象在一百個嬰兒同時哭聲大作時,你仍舊能夠準(zhǔn)確聽出自己那一個的位置。華安背著一個五顏六色的書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斷地回頭;好象穿越一條無邊無際的時空長河,他的視線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會。
我看著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門里! ∈鶜q,他到美國作交換生一年。我送他到機場。告別時,照例擁抱,我的頭只能貼到他的胸口,好象抱住了長頸鹿的腳。他很明顯地在勉強忍受母親的深情。
他在長長的行列里,等候護(hù)照檢驗;我就站在外面,用眼睛跟著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終于輪到他,在海關(guān)窗口停留片刻,然后拿回護(hù)照,閃入一扇門,倏乎不見。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但是他沒有,一次都沒有。
現(xiàn)在他二十一歲,上的大學(xué),正好是我教課的大學(xué)。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車。即使同車,他戴上耳機——只有一個人能聽的音樂,是一扇緊閉的門。有時他在對街等候公車,我從高樓的窗口往下看: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內(nèi)在世界和我的一樣波濤深邃,但是,我進(jìn)不去。一會兒公車來了,擋住了他的身影。車子開走,一條空蕩蕩的街,只立著一只郵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識到,我的落寞,仿佛和另一個背影有關(guān)。
博士學(xué)位讀完之后,我回臺灣教書。到大學(xué)報到第一天,父親用他那輛運送飼料的廉價小貨車長途送我。到了我才發(fā)覺,他沒開到大學(xué)正門口,而是停在側(cè)門的窄巷邊。卸下行李之后,他爬回車內(nèi),準(zhǔn)備回去,明明啟動了引擎,卻又搖下車窗,頭伸出來說:“女兒,爸爸覺得很對不起你,這種車子實在不是送大學(xué)教授的車子。 ”
我看著他的小貨車小心地倒車,然后噗噗駛出巷口,留下一團黑煙。直到車子轉(zhuǎn)彎看不見了,我還站在那里,一口皮箱旁。
每個禮拜到醫(yī)院去看他,是十幾年后的時光了。推著他的輪椅散步,他的頭低垂到胸口。有一次,發(fā)現(xiàn)排泄物淋滿了他的褲腿,我蹲下來用自己的手帕幫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糞便,但是我必須就這樣趕回臺北上班。護(hù)士接過他的輪椅,我拎起皮包,看著輪椅的背影,在自動玻璃門前稍停,然后沒入門后。
我總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機場。
火葬場的爐門前,棺木是一只巨大而沉重的抽屜,緩緩?fù)盎。沒有想到可以站得那么近,距離爐門也不過五公尺。雨絲被風(fēng)吹斜,飄進(jìn)長廊內(nèi)。我掠開雨濕了前額的頭發(fā),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記得這最后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目送》,龍應(yīng)臺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9月版
賞析
龍應(yīng)臺是作家,是學(xué)者,是官員,但也是女兒,是母親,是姐妹,并未忽略女性特有的生命感悟,而且在其筆下更耐玩味!赌克汀愤@本“獻(xiàn)給我的父親、母親和兄弟們”的書,便是如此。
本書分為三輯,各輯之間有所區(qū)隔但亦不無交叉,以敘寫父(母)女情為主,兼及對生死大問的體悟,也不乏對動蕩世界的關(guān)切。對年邁的父母,龍應(yīng)臺像對孩子一樣照顧和呵護(hù),讀來讓人動容。她讓兩個孩子設(shè)法逗外公說話,尋找老人感興趣的話題;她去醫(yī)院探視父親,推著他出來透氣,為他清理失禁的屎尿;她在父親將歿之前向喇嘛求助,以去除老人內(nèi)心之中的恐懼;她與母親和兄弟一道返鄉(xiāng),按照湘楚風(fēng)俗安頓父親的靈魂;她給曾經(jīng)愛美的母親染完指甲又染趾甲;她陪著失眠的母親深夜去街頭吃東西;她因為要離開而提前二十四小時開始耐心安慰失憶的母親……只是些庸常的碎屑,卻閃耀著愛的光輝。
因為父母,她與哥哥弟弟經(jīng)常聚首,但“不會跟好友一樣殷勤探問,不會跟情人一樣常相廝磨,不會跟夫婦一樣同船共渡”,因此不禁疑惑:“母親也走了以后,你我還會這樣相聚嗎?我們會不會,像風(fēng)中轉(zhuǎn)蓬一樣,各自滾向渺茫,相忘于人生的荒漠?”不會的。兄弟就像一株南美洲雨樹的枝葉,“雖然隔開三十米,但是同樹同根,日夜開合,看同一場雨直直落地,與樹雨共老,挺好的”。人到中年的龍應(yīng)臺,對父母和兄弟,乃有這樣的深情。
置于卷首的《目送》,據(jù)說是在港臺和海外流傳最廣的一篇。此文敘寫作為母親的龍應(yīng)臺送兒子去上學(xué),“華安上小學(xué)第一天,我和他手牽著手,穿過幾條街”,直到“我看著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門里”,那時的兒子一邊往前走,一邊不斷地回頭;待到華安十六歲赴美去做交換生,已是“勉強忍受母親的深情”了,“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但是他沒有,一次都沒有。”這次第如何教人不落寞?記得自己當(dāng)年由父親送去任教的大學(xué)報到,直到他的小貨車不見了,她還站在那里,悵然若失!拔衣亍⒙亓私獾,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彪x亂來臺的父親最終魂歸故土,遠(yuǎn)在異國的兒子必會獨面人生,作為女兒和母親,似乎只能把這“個人生命中最私密、最深埋、最不可言喻的‘傷逝’和‘舍’”銘刻在心,訴諸文字。
與之相比,“在大陸的集體心靈旅程里,一路走來,人們現(xiàn)在面對的最大關(guān)卡,是‘相信’與‘不相信’之間的困惑、猶豫,和艱難的重新尋找”,因此在內(nèi)地點擊率和流傳率最高的是《(不)相信》這篇!岸畾q之前相信的很多東西,后來一件一件變成不相信”,這當(dāng)中包括“文明的力量”、“正義”、“理想主義者”、“愛情”以及“海枯石爛作為永恒不滅的表征”。不過,“二十歲之前相信的很多東西,有些其實到今天也還相信”!捌┤缥拿饕苍S脆弱不堪,但是除文明外我們其實別無依靠。譬如正義也許極為可疑,但是在乎正義比不在乎要安全。譬如理想主義者也許成就不了大事大業(yè),但是沒有他們社會一定不一樣!贝送,也有“二十歲前不相信的,現(xiàn)在卻信了”,“不過都是些最平凡的老生常談”,比如“性格決定命運”、“色即是空”、“船到橋頭自然直”。大陸的人們確乎在犬儒與理想之間徘徊,現(xiàn)實讓人失望,但希望亦非絕無。正如魯迅所說,“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希望來自于行動,為了行動必須相信。
在《(不)相信》的文末,龍應(yīng)臺引述了弘一法師圓寂前最后的手書,“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zhí)象而求,咫尺千里。問余何適,廓而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說她明白了“有些無關(guān)實證的感覺”。這其實是對生命體驗的直觀與體悟,難以實證于人,只能自了于心。龍應(yīng)臺在行文中經(jīng)常提到詩詞,卻不是為了裝飾,而是因為彼時彼地讓她跨越時空與古人心有靈犀了!拔恼略髅_(dá)”,“詞窮而后工”,沒有相當(dāng)?shù)拈啔v固然寫不出動人心魄的詩詞,甚至也難以明了詩詞中蘊涵的意味。
龍應(yīng)臺寄住在香港一個島上的時候,聽到了“一聲比一聲緊迫,一聲比一聲凄厲”的鳥啼:苦啊,苦啊……“它使我緊張、心悸,使我怔忡不安,使我萬念俱灰,使我想出家坐禪”。朋友告知這是杜鵑的聲音,于是她從白居易、杜牧、木公、秦觀、朱熹等人的詩詞中找到了知音:“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卻知夜夜愁相似,爾正啼時我正吟”;“腸斷聲聲血,即行何日回”……如果不是身臨其境,這紙上的聲音怎會穿透千百年直抵人心最柔軟的部分?龍應(yīng)臺的父親經(jīng)常念古文和詩詞,特別是《陳情表》,每每念著念著便泣不成聲。這是因為自他十六歲離家從軍便再也沒有見到老母親,想到李密為奉養(yǎng)祖母而拒絕征召,如何不傷感不愧疚?“臣密言”也正是他想說的話!笆路墙(jīng)過不知難”,人生的諸般次第也只有經(jīng)過了才有質(zhì)感。
敘寫親情之外,還有一些悲憫天下憂思?xì)v史的文字。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則是當(dāng)年一個八歲孩子經(jīng)歷過的歷史:“日本人走了,蘇聯(lián)人來了,蘇聯(lián)兵家家戶戶找女人。我媽和鄰居的女人一聽到風(fēng)吹草動就從后門逃竄,抱著我們躲到高粱田里去,一整夜都躲在里面,很冷!边@樣的圖景當(dāng)然進(jìn)入不了歷史,歷史中記載的只有勝負(fù)的盤點。不過懾人心魄的殺戮在我們的歷史上從來不缺。
書名“目送”,目送親人遠(yuǎn)去,目送時間流逝,目送歷史蒼茫,而讀者癡對此書,也是目送一個個一行行一頁頁的文字翻過,直至最后的一紙空白……
創(chuàng)作背景
2004年,龍應(yīng)臺父親的逝世,讓她體味到人生如同“暗夜行山路”。此前,五十多歲的她,從未經(jīng)歷過任何至親的死亡!斑@與她臺灣‘外省人’的身份有關(guān)。”作為從大陸到臺灣的移民,除了父母兄弟,小時候的龍應(yīng)臺沒有其他家族親人,因為這一背景,她對許多“人生基礎(chǔ)課程”的學(xué)習(xí)有著嚴(yán)重的時間上的延遲。“如果我在原來的家族,可能十歲就遇到祖父過世、十三歲祖母過世,還會有叔公之類親戚的人際變化。等他到了五十歲,才上別人十幾歲就上過的人生課程,我的父親過世,第一次上課就是這重大人生事件。”這時她才明白,“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做。有些關(guān),只能一個人過。有些路啊,只能一個人走”。
龍應(yīng)臺說,有了對生死的經(jīng)歷之后,開始覺得大部分社會議題其實都只是枝微末節(jié)。不過,她說“評論與文學(xué),兩者都是我”,而無論筆下書寫的是什么,都總有一個核心,那便是對人最深的關(guān)切!熬驼娴拿靼祝谶@世間,沒有什么可以附著依托,一切都必須是自我承擔(dān)和接受。于是在感悟與悲痛間寫下了散文集《目送》。
作品賞析
《目送》這本書,細(xì)加辨析的話,慈為慈愛、和善,是輸一己之善良關(guān)愛于外界,方向向外;悲,為悲憫、同情,是納別人之痛楚無奈于胸懷,方向向內(nèi)。無慈難以成悲,無悲亦難以為慈。這兩者,互為因果,常常相輔相成,每每聯(lián)袂而行。
很難想象到筆鋒銳利、慣于批判外界現(xiàn)實的龍應(yīng)臺,在《目送》這本書中,開始對親情作詳盡感受描述,也開始對生活作深度的體會與思考,轉(zhuǎn)向私密。如她對生命中兩件刻骨銘心事情的描寫。
在《目送》中,龍應(yīng)臺明顯地將筆觸伸向了“人”的內(nèi)心世界,用散文的方式,述說著生命中的悲歡離合。她娓娓述說,述說著親情的血濃于水,也述說著親情離去的無奈與錐心疼痛,但更多的是告訴人們親人的重要與親情的珍貴,“作為父母的子女,作為子女的父母,彼此的身份,是在一生之中一次又一次的目送中完成轉(zhuǎn)換——只是第一次的目送是成長,最后一次的目送卻永別! 這或許就是龍應(yīng)臺想要告訴給我們的生活與生命的本真。這些溫情的語言,如一劑醒腦益智的良藥,使我們深陷塵世羈絆的心靈,一次次得到解脫和自省。
構(gòu)成《目送》濃墨重彩的華章的部分,也就是寫自己父母的那些篇章,首先體現(xiàn)的是一個“慈”字——不用奇怪,父母,是長輩,但是地球人都明白老人即孩子的道理,過了一定年齡的父母,就是孩子,就是晚輩,就是兒女們懷里濃濃的“慈”的最頻繁也最緊迫的承受者。無論是《雨兒》所敘述的每天跟媽媽通一次電話、一遍遍給媽媽解釋自己就是她的雨(女)兒、到潮州看望媽媽就陪她睡陪她聊、女傭把媽媽帶上陽明山就帶媽媽去泡溫泉、給媽媽拍照,還是《明白》里面記錄的那張紅色的、正的反的連蓋好幾個方方正正的章的“銀行證明”,還是《散步》里面寫到的徹夜不眠之后幫媽媽穿上最暖和的衣服、圍上圍巾后牽著媽媽的手進(jìn)行的那場有犬吠聲相伴的凌晨散步,《走路》里面所寫的歷盡艱難、最后以一句句爸爸熟悉的古詩作牽引,讓老爸終于從終日枯坐的沙發(fā)里站起了身子、邁開了如學(xué)步的幼兒一樣的艱難步伐……這一切,都是龍應(yīng)臺這支中華的健筆、這位龍家的孝女,奉送給自己父母的濃濃的“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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