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與薛濤:歸人與過客
引導語: 唐代才女薛濤和著名詩人元稹的愛情雖然無疾而終,卻一直為后世所談論,這一場短促的愛情故事,說到底,不過是歸人與過客。
薛濤,生于大歷五年,卒于大和六年(公元768~832)。唐代女詩人。字洪度,一作宏度。長安(今陜西西安)人。薛濤的父親薛鄖原為長安城里的官吏,母親裴氏,“安史之亂”時流亡蜀中,薛濤天資聰慧,在父親的悉心教導下,自幼就顯示了過人的才華。一天薛鄖閑坐庭中,忽然對著井邊的梧桐樹吟道:“庭除一古桐,聳干入云中!8歲的薛濤應聲而接:“枝迎南北鳥,時送往來風。”薛鄖先是欣喜異常,繼而愀然久之:女兒小小年紀,已顯美女才人之態(tài),自古紅顏多薄命,不知日后的命運會不會就隱藏在這兩句詩中?
14歲時父亡,其父死后,家里貧窮,她就擔起了家庭的生活重擔,一個弱女子要想糊口謀生,除了憑借自己的美貌和歌喉、憑借自己的才學之外,別無所謀,年輕的薛濤成了歌妓,十六歲時入樂籍,但她賣藝不賣身。她姿容美艷,性敏慧,洞曉音律,多才藝,聲名傾動一時。德宗貞元(785~804)中,韋皋任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薛鄖的一位舊友為了巴結(jié)韋皋,便把薛濤介紹給了韋皋。韋皋聽說薛濤詩才出眾,且出身不俗,是官宦之后,就把她召來,要她即席賦詩。薛濤即席寫下一首《謁巫山廟》:“亂猿啼處訪高唐,一路煙霞草木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聲尤是哭襄王。朝朝暮暮陽臺下,雨雨云云楚國亡。惆悵廟前多少柳,春來空斗畫眉長!表f皋看過贊嘆不已,傳閱給席間眾賓客,大家也都嘆服。薛濤這首詩寫的是過巫山神女峰、《謁巫山廟》的情景。其實這樣的詩不算特別出奇,只不過自從宋玉的《高唐賦》以后,巫山云雨已經(jīng)成了男女歡愛的代言,薛濤卻偏偏寫出了點惆悵懷古的味道,大有憑山憑水吊望,感喟世事滄桑的味道。尤其最后一句“春來空斗畫眉長”更是隱隱指責前人沉溺女色,這樣的立意出自女人之手已是不易,出自一個官妓更是殊為難得。
韋皋對薛濤另眼相看,把她捧成了蜀中首屈一指的交際花。韋皋是個敢于破舊除新的人,他看薛濤實在是才高,尋常男子也比不過,干脆讓她做了自己的女秘書,擔任校書之職,幫自己處理公文。薛濤才能出眾,做女校書有實無名。韋皋覺得委屈了她,就想上書朝廷,讓朝廷下旨封她做真正的“女校書”。這件事后來顧及影響不好而作罷,但韋皋這么一鬧騰,薛濤的“女校書”之名更廣為人知了。當時有個叫王建的詩人千里迢迢地寫信贊美薛濤:“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里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王建《寄蜀中薛濤校書》)。
薛濤追求幸福和愛情,但愛情卻遲遲不肯垂青于她,直到元和四年(809)三月,41歲的半老徐娘才在梓州結(jié)識了詩人元稹。薛濤比元稹大11歲,但她憑借成熟美,憑借才華征服了這位京官。她本是被司空嚴綬做為“美人計”獻給元稹的。這時的元稹新科未久,政治上剛正不阿。元稹是來調(diào)查一樁公案,又是一位不慕錢財?shù)挠,但他同樣抵御不了才色雙全的蜀中女杰。雖然薛濤姿容美艷,能詩善書,名傾一時,但見面之前,恃才自傲、名滿天下的風流才子元稹并沒有把薛濤特別放在眼里。殊不知薛濤雖此時已年過四十,但風韻不減,從容優(yōu)雅,才情卓異,非同凡響,于是元稹大為驚服,傾慕不已。薛濤似乎也從這個年輕有為、風流倜儻的詩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愛情的春天。兩人一見面,薛濤走筆作《四友贊》,贊硯、筆、墨、紙云:“磨潤色先生之腹,濡藏鋒都尉之頭。引書媒而黯黯,入文畝以休休!笔乖〈鬄轶@服。二人兩相傾慕,繾綣纏綿,陷入了恣意浪漫的溫柔鄉(xiāng)里。元稹遇見薛濤便陷入了“薛濤井”中,而薛濤遇上元稹更是干柴烈火,這是等待了許多年才等來的愛情井噴。元稹以松花紙寄詩贈薛濤,薛濤則造十色彩箋以寄。薛濤對元稹付出了真誠的情感,以至若干年后,所作《寄舊詩與元微之》一詩,依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這種永遠也得不回應的感情,讀來實在讓人心酸:
詩篇調(diào)態(tài)人皆有,細膩風光我自知。
月夜詠花憐暗淡,雨期題柳為歌欹。
長教碧玉藏深處,總向紅箋寫自隨。
老大不能收拾得,與君閑似好男兒。
然而,好景不長,一年以后元稹完成了公務返京離開四川。兩人揮淚而別時,元稹許諾薛濤,等他回朝復命之后,即將出任越州刺史,到時定會派人入川迎接薛濤,讓她只管靜候佳音。這正是薛濤求之不得的事。薛濤看似逍遙自在,其實一直在暗地里苦苦尋覓屬于自己的知音,與她交往的男人中,鄭資州和李郎中二人,都曾與薛濤都有過較深感情糾葛。在《送鄭資州》、《別李郎中》的詩中,薛濤用了“雨暗眉山江水流,離人掩袂立寓樓”、“花落梧桐鳳別凰,想登秦嶺更凄涼。”的句子,來表達自己離別戀人后的凄涼和對愛情的忠貞。無奈的是,薛濤每一次的愛戀,最終都不了了之,作為一個感情豐富的女人,她何嘗不希望自己有一個美好的歸宿?所以,元稹離開之后,癡情的薛濤便在成都苦苦等待他的消息。可是,元稹到了越州之后,卻記了自己的諾言,風流詩人的感情移情別戀,轉(zhuǎn)身投入了名妓劉采春的懷抱。薛濤也審視度勢,確認元稹和她沒有共聚白首的可能,就不多作糾纏,接受了這個事實。盡管二人后來也有詩作往來,一訴相思,但對薛濤來說,也不過是聊勝于無的自我安慰罷了。元稹與薛濤從此再也沒有機會相見,薛濤只能把一腔離愁寄予她的詩歌,她曾經(jīng)寫詩清楚地表現(xiàn)自己對元稹的歡喜眷戀:“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薄冻厣想p鳥》詩中濃情蜜意,還有“朝暮共飛還,同心蓮葉間”的表白,大有和元稹雙宿雙棲的想頭,想來在情深意密的時候薛濤是想過嫁給元稹的。
此時薛濤已經(jīng)四十六歲,芳華已至秋暮。元稹和薛濤的一段感情,最后卻終于因為元稹不過視薛濤只是無數(shù)個和他詩酒共樂的樂伎之一,在他去了揚州之后便中斷了這份感情的聯(lián)絡。
“萬里橋邊女校書”的美名遠播,連盆地之外的名人雅士也都爭相與她唱合。薛濤和當時著名詩人元稹、白居易、張籍、王建、劉禹錫、杜牧、張祜等人都有唱酬交往。
薛濤與眾男士的周旋流連,讓韋皋吃醋了。韋皋發(fā)怒,一紙貶書送到她面前,將她貶往偏遠的松州。薛濤是個聰明機警的女子,忽然醒悟自己玩得過火了,再怎么聲名遠播也是韋皋他們捧出來的。那些王公子弟,再怎么贊美留戀,數(shù)日之后,也是絕塵而去的`事。真正和自己朝夕相對,能夠掌握自己生死的,是這個叫韋皋的男人。心中的悲戚涌上來,小小的波折讓她看清楚自己的處境和身份。艷名是虛名,才名是虛名,觥籌交錯,男歡女愛都是假的,唯一真實的是——她是一個歌女,需要依靠別人的慈悲憐憫才可以立足于世。薛濤冷靜地收斂起自己的悲切,在趕赴松州的途中寫下了十首著名的離別詩,差人送給韋皋!笆x詩”是:“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凈主人憐。無端咬著親情客,不得紅絲毯上眠!(《犬離主》)、《筆離手》、《馬離廄》、《鸚鵡離籠》、《燕離巢》、《珠離掌》、《魚離池》、《鷹離鞲》、《竹離亭》、《鏡離臺》。這十首詩是用犬、筆、馬、鸚鵡、燕、珠、魚、鷹、竹、鏡來比自己,而把韋皋比作是自己所依靠著的主、手、廄、籠、巢、掌、池、臂、亭、臺。只因為犬咬親情客、筆鋒消磨盡、名駒驚玉郎、鸚鵡亂開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魚戲折芙蓉、鷹竄入青云、竹筍鉆破墻、鏡面被塵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厭棄。有離思而無離情,說是離思,卻沒有誠摯的苦意。一疊聲的“不得”不像在作詩,十足地一封認罪書。薛濤的構(gòu)思新巧,著眼的都是身邊事物,不驚不奇,娓娓寫來如泣如訴,韋皋看過以后立刻派人把她追回來,兩人和好如初。
后來,袁滋、高崇文、武元衡、李夷簡、王播、段文昌、杜元穎、郭釗、李德裕相繼鎮(zhèn)蜀,她都以歌伎而兼清客的身份出入幕府。薛濤是當時的大交際花,與她交流過的風流才子舉不勝舉。她親自制作一種粉紅色的小彩箋,這種箋紙做工特殊,清雅別致,她用這種箋寫上自己的詩作,一時成為人們的收藏珍品,稱為“薛濤箋”。
薛濤自貞元初被罰赴邊回來后,即退隱居住在於成都西郊之浣花溪旁。薛濤晚年好作女道士裝束,建吟詩樓于碧雞坊,在清幽的生活中度過晚年。
薛濤一生愛慕者眾多,卻終生未嫁,即使是狂放不羈,被她視為知己的元稹,最終也離她而去。這也許與她的生活經(jīng)歷有關,也許是她恃才自負,追求的是一種既浪漫、又忠誠的愛情。然而真正的原因,還是薛濤遇到的都是些自命風流、又薄情寡義的男人,正如她在《柳絮詠》所寫的那樣:“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蕩惹人衣。他家本是無情物,一向南飛又北飛。”在《春望詞四首》一詩中,薛濤更是以傷感的筆觸,抒寫了自己對愛情的失望與悲憤:“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jié)同心人,空結(jié)同心草。”
薛濤一生共經(jīng)歷過11位節(jié)度使,每一位都對她的才學美貌敬重和垂青,這是非常少見的,以至于她死后當時的劍南節(jié)度使段文昌為她親自題寫了墓志銘,這是空前絕后的榮譽。如今望江樓有一副楹聯(lián):
古井冷斜陽,問幾樹枇杷,何處是校書門巷?
大江橫曲檻,占一樓煙雨,要平分工部草堂。
這副楹聯(lián)寫盡了一位女詩人繁華而悲苦的一生,錦江作證,繁華只是一夢,青春似這東流水一般流去,永不復回,但女詩人的精神財富卻是2500年來的重要文化見證。薛濤墳在今成都市東郊、錦江之濱、望江樓公園東,四川大學校園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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