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下的青春美文
汶川地震后,在廢墟下的30個小時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一個汶川地震幸存的大學(xué)生王杰向你描述那黑色的30個小時,他是怎么自救的,他想了什么。這些都來自一本叫《廢墟下的》的長篇半自傳體。
伴隨一陣巨烈的搖晃,我醒了過來。
艱難地睜開雙眼,一股鉆心的疼痛就從指尖傳遍全身,疼得我快要停止心跳。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呼吸變得困難。我顫抖地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左手,不知道我的手怎么了,它疼得鉆心。整個左手都是粘糊糊的,像是一股溫泉正在往外涌。我緊咬著牙,想要減輕這種痛苦,可每一次疼痛襲來,我的牙都會不由自主地打顫。
我的手怎么了?我本能的想坐起來看看,可我正躺在一個狹小的黑暗角落里無法動彈。我只能用右手一寸一寸的去摸左手。突然,右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的東西,疼得我啊的一聲。
啊,沒了,沒了。我的小指沒了!右手把這個感覺到的信號迅速傳給大腦,我驚得一個戰(zhàn)粟━━不!
我一下慌了起來,感到呼吸困難。
那個斷了一截小指的手依然在流血,我的頭一陣陣的暈眩,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不!這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夢,這不會是真的。我使勁地喘著粗氣想。可是,從指間傳來的疼痛,以及空氣中夾雜的濃烈的藥水味和泥土味,又不得不讓我相信這是真的,我是在醫(yī)院。
我的腦袋嗡嗡作響,根本想不起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記得我應(yīng)該躺在病床上,躺在我旁邊的那個老大爺正在和我聊天。電風(fēng)扇呼呼地吹著,把照進來的陽光吹得格外明亮。可是,這一切的平靜怎么一下子就不見了,四周突然就變成了一片黑暗?
我記起來了!我記得有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從我的床下傳來,然后天就一下子暗了下去。我剛問老大爺這是怎么回事,整個房間的東西又晃了一下,旋即又恢復(fù)了平靜。我聽到外面像是亂成一片,能感覺到很多人都在朝樓下跑去。
老大爺捶了捶吊起來的那條腿笑著說:“別慌,BC縣經(jīng)常這樣,沒事兒的!
我放下心說了一個“哦”字,整個房間又猛烈地搖晃起來。原先左右搖頭的電風(fēng)扇不停得上下顫動,接著柜上的水杯全都掉到地上,我再看剛才的那位老大爺,他也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快跑!”老大爺沖著我大聲吼道。
我忙回過神,猛地跳下床朝門外跑去。
門就在我的病床旁邊,可是我跳下床后就怎么也站不住了,根本就到不了門邊。我回頭看老大爺,他正坐在床上著急地解吊在腿上的那根帶子。
“別看我,快跑!”老大爺近乎咆哮地朝我吼道。
我扶著床驚恐地轉(zhuǎn)過身,然后猛地一抖我就被甩在了墻角。這個時候,我看到門框突然變了形,扯成了一個不規(guī)劃的四邊形,墻上的風(fēng)扇也掉了下來!稗Z”地一聲,這整個房間就粉塵彌漫,原來,兩張病床之間的那塊樓板塌了下去,騰起了這一片灰塵。
那位大爺,他還在床上。
我被嚇傻了,驚恐地望著自己頭上的樓板,我想,它也要塌了。這時候,左右搖晃變成了上下顫動,頭頂上樓板的裂縫也一下子拉伸了幾十厘米,鑲嵌在樓板縫隙之間的水泥塊全掉了下來,有的砸在了床上,有的砸在了我的身上。
模糊中,我看到那位大爺,他還在拼命地扯那根帶子。因為搖晃,他怎么也抓不住近在咫尺的那個結(jié),他的臉,大概也是因為恐慌而扭曲得變了形,他的眼中充滿了絕望。
這個斷了去路的老大爺,還在做著最后的掙扎。
突然間,我感覺到這個世界像是一下子抽去了所有的聲音,只剩下耳中的嗡鳴。我看到一切動著的東西忽然都緩慢了下來,掉下來的東西也像是在漂浮。我驚恐的目光一直滯留在那個老大爺?shù)纳砩希铱吹剿弊由系那嘟畋┢。可是,這一切動作都是緩慢而寂靜的。
我的眼睛像死魚一樣盯著他,看著他焦急地向我喊話而無動于衷。最后,我看到他頭的的那塊樓板,它斷成了兩截,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落了下來。
我感到整個房間在飛速下沉,那塊斷了的樓板像一把利斧一樣將老大爺齊腰斬斷,露出白森森的骨頭,那條吊著的腿也終于落了下來。我看見一灘鮮血從斧刃XL出,另一注鮮血從他嘴角流出,他指著我這兒聲音微弱地說:“床……底……下”。
奇怪的是在這一片嘈雜聲中,我能清楚地聽到了他說的話,于是什么也不再想,拼命朝床下爬去。頭頂上噼里啪啦掉下來的東西砸在我的身上也不覺得疼,我只想著老大爺說的“床底下”,對,現(xiàn)在只有那兒才會稍微安全。
可是,爬起來卻是那樣的艱難。我頭上的樓板也已經(jīng)裂了很長的縫,它隨時都會掉下來將我砸得粉碎。
正在我絕望的時候,原本失重下落的身體,突然像是掉到了底,緊接著一個巨浪,我就被卷到了床底下。也是因為這個巨浪,一直搖搖欲墜的樓板終于掉了下來,砸在了我的旁邊。然后“轟”地又是一聲巨響,我的周圍頓時一片黑暗。我感到什么東西砸在了我的手指上,一陣刺骨的疼痛直指內(nèi)心,再加上呼吸困難,我一下子暈蹶過去。
大概是疼痛讓我清醒過來,回憶起剛才的一幕仍然頭皮發(fā)麻,全身發(fā)寒。我使勁捏住左手小指的根部不敢松勁。這樣,血稍微止住了點兒,不再一股一股地往外冒。我想,我得趕快止血,不然我會失血過多。我一想到剛才那位老大爺?shù)膽K狀,心里就慌亂得不行。可我現(xiàn)在動不了,該怎么辦?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知道,我必須要先讓自己鎮(zhèn)定,這樣才有生還的可能。我靜下心來,開始想辦法。
是的,我需要一根帶子,一根止血的帶子?墒,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我上哪去找呢?對,隔壁病床上應(yīng)該有一根,有可能它就在我旁邊。可我一想到剛才那一幕━━老大爺齊腰斬斷,那條腿卻吊在帶子上搖晃,我就害怕了。甚至連試著四處摸索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右手不敢松勁,自己只能瞪大了干涸的眼睛在這片黑暗中發(fā)愣。突然,我像是有了辦法,我用兩只手把穿在身上的T恤往嘴上拉,自己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量,一下子就用牙齒將T恤的領(lǐng)整個兒地撕了下來。然后我用嘴將其放到左手小指的根部,右手固定一頭,使勁地纏了起來。
這樣纏好以后,感覺血就沒有再流了,只是一點一點地向外浸。我抓了一把灰,然后咬緊牙關(guān),把它撒在了斷指處,這是我們老家一種止血的土辦法,但我卻疼得渾身發(fā)抖。
雖然很疼,我心里卻是高興的。我想,我應(yīng)該已經(jīng)撿回了半條命,F(xiàn)在,我應(yīng)該更加平靜地分析我的處境,然后想辦法逃離這兒。
……
我不知道我的周圍是否還有人,如果有,他們是否還活著。那么另外的人呢,他們是像我這樣,還是和旁邊的那位大爺是同樣的`遭遇?
我沒敢想的太多,至少我是幸運的,至少我現(xiàn)在還活著,至少我還能呼吸到有些嗆人的渾濁的空氣。
我知道,現(xiàn)在需要鎮(zhèn)定,只有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才會有生還的可能?墒莿傔^了不久,四周再次搖晃起來。我又聽到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這聲音像是就在我的頭頂,由遠至近地傳來,當(dāng)傳到我耳邊的時候,擋在我胸前的那塊床板突然“啪”地一聲斷開了,然后原本在床板上的磚塊一下子壓在了我的胸口,我頓時感到喘不過氣來。
我想,這次我是真的完了。
聲音漸漸消失過后,空氣變得更加渾濁,我想咳嗽,但壓在胸口的磚塊讓我呼吸困難。我動了動右手,發(fā)現(xiàn)那兒還有了一塊空間,于是我努力地朝那個方向挪了挪身子。
但我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能挪得太遠。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病床底下,是病床的鋼筋支架撐住蹋下來的土石,才讓我有了這么丁點兒可以呼吸的空間,如果我挪得太遠,離開了這個支架,即便現(xiàn)在右邊的空間稍大一點,如果再次發(fā)生震動,我肯定會被砸中。
于是我把身子收了回來,只讓自己的胸口移開一點,右手下意識地擋在胸前,徒勞地想把它當(dāng)成一根支柱。
這種徒勞還是換來了臆想的效果,感覺上我有了很大的活動空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里慢慢地恢復(fù)了平靜。
深呼吸了幾次,我便開始喊“救命”,但事實上我的聲音根本無法傳到外界,我明顯感到這鉚足了勁呼求救聲,它只圍繞在我的耳邊,我一停,四周立即又變得死寂。我完全不知道現(xiàn)在所處的究竟是個什么樣的環(huán)境,只希望有人能夠聽見我的求救聲,哪怕對方也是個被掩埋的幸存者。我想,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夠回應(yīng)我一聲,即便是一聲痛苦的呻吟,也會讓我欣喜不已,至少說明在這片黑暗中渴望能重見天日的人不止我一個。這好比在深夜的路上,看到一戶人家窗戶透出的亮光,令人精神振奮。
可是,我連一只老鼠或一只蟑螂的存在痕跡也無法感覺到。
大約喊了兩分鐘,我便失聲了,同時感到前所未有的渴。我明白,不能再這樣喊下去了,這會消耗掉大量的水份和體力,還不等有人把我救出去便體力透支,渴餓至死了。
一方面,我腦袋告訴我不能再這樣喊下去,無濟于事不說,還消耗大量的體力;但是另一方面,我的思維卻又告訴我必須呼救,我不大聲喊便不會有人知道我被埋在下面,哪怕開展救援的人無數(shù)次從我頭頂上經(jīng)過,我也是沒有生還的可能。這兩種想法在我心里強烈地斗爭,分不清哪一個更有道理,于是我進退維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但有一件事是必然的,那就是無論這兩種方法誰對誰錯,我都要讓自己更加清醒。
于是,我繼續(xù)努力讓自己冷靜,開始慢慢回憶起地震之前的一些事情來。
說起來還真不夠幸運,我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半天不到,就又躺在了病床下。因為是昏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來醫(yī)院的,我只記得當(dāng)我醒過來時,王雯靜正坐在我的床沿上,水果在她手里轉(zhuǎn)動,長長的果皮快要垂在地上。我剛要和她說話,她就將一瓣梨塞在了我的嘴里,還像對小孩子說的那樣叫我別噎著。
而當(dāng)我再看她時,我仍然不能相信這是事實,這個我懷念兩年的姑娘,在我剛來這個城市的不經(jīng)意間,她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讓這一切都看起來那樣的不可思議。
我努力地咽下那瓣梨后說:“王靜雯?這是怎么回事?”
王靜雯把削好的梨放在床頭的果盤里說:“渴嗎?我去倒水!闭f完便頭也不抬地起身出去了。
王靜雯出去以后,一直到地震發(fā)生,她都沒再出現(xiàn)過。在這期間,我一直思考,然后開始懷疑這是一個夢,現(xiàn)在夢還未醒。
再回到這片黑暗中,我覺得這更像是一場夢,而之前王靜雯的出現(xiàn)是真實的,或許她現(xiàn)在正坐在我的床沿上為我削梨,我暫且不去考慮她為什么會在兩年后突然就坐到了我的跟前,她或許還在焦慮,為什么我還不醒過來,她想我醒來后一定會問這是怎么回事,那么她會將已經(jīng)削好的梨塞一瓣在我的嘴里,然后又擔(dān)心地提醒叫我別噎著。
我想,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我閉上眼然后再睜開,就肯定能看見王靜雯手上那條快垂到地的果皮了吧。
可事實上,這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做法,我這樣嘗試了很多次,可每次睜開眼四周依然一片黑暗,晝夜不明。這座樓已經(jīng)蹋了,很多樓已經(jīng)蹋了,我想,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晌冶宦裨趶U墟下卻還活著,那王靜雯呢?
還有處在這個城市的我的父親呢?
我一下子為他們處境感到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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