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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鄉(xiāng)村鼓匠及黑鐵歲月散文

        時間:2021-06-20 11:59:06 散文 我要投稿

        鄉(xiāng)村鼓匠及黑鐵歲月散文

          第一篇:鄉(xiāng)村鼓匠

          黃昏,站在鄉(xiāng)野的土陵上,看落霞消褪,聽蛙鳴蟲啾,風流過,我常常想起鄉(xiāng)村的鼓匠,霎時鑼鼓镲響起,突兒又寂然無聲,隨之而起的是嗩吶笙笛,起伏悠揚,聲聲如泣如訴,向靜寂深遠的夜晚,悠然地、深沉地傾訴著、絮語著九曲回腸,直到月隱云翳,天光消隱,大地也完全沉睡了,村莊隨之沉入幽夢。

        鄉(xiāng)村鼓匠及黑鐵歲月散文

          鄉(xiāng)村的鼓匠,是鄉(xiāng)村音樂的靈魂,磨刀石一樣,純鋼刃子碰上,剨然有聲,悠遠,深沉。

          這民樂,這情景,是自小耳聞目濡的,吹鼓手是奶功,聽的人,自然也是奶功。非親歷,無法真切感受到鼓樂驟起、平穩(wěn)、沉靜后的個中韻味,更無法體味融入其中莊稼人的苦樂人生,以及對人生,包括生死活著更深刻更質樸恬淡達觀的理解,那種介乎形而上形而下之間的通透感,真的用語言無法表達。直到閱盡人間滄桑,再回首,我才有些理解,愈加感到親切。絕不僅僅是遠離村莊長久后對濃濃鄉(xiāng)情的懷戀,更多的是對鄉(xiāng)村鼓匠身同感受的認知,咫尺天涯,仿佛就在身邊。

          遼闊的大地,低矮的村莊,無遮無攔的鄉(xiāng)野,為鄉(xiāng)村的鼓樂提供了寬敞自由的平臺,野花,或者像莊稼一樣生長著,享受自然的陽光雨露。在城市,絕對沒有這么流暢,沒有這樣動人心魄,無論嗩吶,還是笙笛,甚至鑼鼓镲,本色到了骨子里,直入骨髓。

          城市里有沒有鼓匠班,我不知道,也許有。到我半路進入城市后,幾乎沒有見過,更多欣賞到的是夜晚的煙花,斑斕的流光溢彩下,映亮的城墻、樓臺院落,是別一番巧奪天工的美麗。我真的想象不出,在通天的高樓下,窄逼的一線天里,嗩吶笙笛在汽車人流的吵雜聲中響起后,是一種什么樣的景致,是不是沾染了學院派的氣韻,或者像種在城市陽臺上的莊稼,完全異化了,我想,起碼沒有了鄉(xiāng)野如風的韻味,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聽過一個陜北民歌王罩著白羊肚毛巾、舉著羊鞭在富麗堂皇的大劇院唱信天游民歌,無論是聽者,還是他本人,都覺得索然無味,沒有一點在山坡坡放聲歌唱的原汁原味,甚至沒有了山風般的流暢。

          鄉(xiāng)村的鼓匠班,自小聞見,我是相當熟稔的,從骨子里。

          最有名的有幾十里外鄰縣陽高的吹破天鼓匠,嘴里大小三個面兒,連著大小兩個喇叭頭,金光閃閃,吹起時,變換自如,那悠揚婉轉的樂聲,如刀光劍影,如秋風夏雨,起落沉浮,連高遠厚重的天空都吹破了。不是大戶人家,不出重金,是請不起,也請不來這樣的鼓匠名班。還有大山后的渾源鼓匠班,穿扮笨重,大襠褲對門襖,紅主襖,腰間扎著草繩,頭上扣著大耳朵兔皮帽,臉如土橋鋪的紅瓦盆,手指粗如紅蘿卜,吹起嗩吶喇叭頭,吸著多管笙,腮幫如鼓肚膨漲著,沒完沒了,直吹得天昏地暗,音樂高亢悲蒼。大冷的冬天,半蹲在蓬外,隨意扒拉兩大碗飯菜,又吹開了,村人直夸妥皮。不過,大多數(shù)人家,圖省事方便,就請村里的老鼓匠班,也愛聽哚拉哇的嗩吶,地道,親切。

          鄉(xiāng)村鼓匠班,是業(yè)余的,聚散隨意,忙時下地,約叫出班,閑時湊在一起,吹奏幾段,自娛自樂。最初,喜事也請鼓匠,鑼鼓齊鳴,嗩吶笙笛悠揚,無非是百鳥朝鳳、農(nóng)家樂、大豐收,還有喜鵲登枝等快樂的曲調,不免有些嘻戲柔滑的味道,后來,用轎子驢馬接新娘的幾乎絕跡了,請鼓匠的也愈來愈少,除了白事,只有正月鬧元宵紅火時,聚在一起,給高蹺、旱船、小車蹬、秧歌隊敲個鼓點,也是一些喜慶的調子。到我記事時,只有辦白事,才請鼓匠開鼓,說是開鼓,其實用鼓的地方幾乎沒有,最多配副銅镲,主打的自然是嗩吶手,所以說鼓匠,就是指吹嗩吶的人,村人一直叫吹鼓手,像我們村最有名的鼓匠叫“哚啦哇”,是模擬他吹嗩吶頭的聲音,其他還有幾個,更是二擱半了。

          “哚啦哇”是個五短身材的漢子,有個大名叫玉山,已很少有人喊了,當打對面也喊他“哚啦哇”,常年驢臉赤紅,還是羅圈腿,干黃稀疏的山羊紅胡子,笨手笨腳,但卻會吹嗩吶,一把古舊的黃銅嗩吶頭,磨成了古銅色,閃著幽光。平日不茍言笑,笑起來比哭還難看,脾氣倔犟如牛,可吹嗩吶的手藝,卻師出名門,得自村中輦官四爺?shù)恼鎮(zhèn)鳎瑩?jù)說頗有孔夫子當年吹嗩吶的韻味。也許是從小聽慣,我就特別喜歡哚啦哇吹嗩吶時的姿式和腔調。多少年過去,許多往事都模糊了,那形象依然清晰,版畫一樣。斷壁殘垣下,哚啦哇臉紅成了豬肝,腿更羅圈了,幾乎像半蹲著,吹時,身子隨嗩吶聲起伏,高高低低,像醉酒的舞蹈。天色愈深,周邊愈靜,村莊消隱在暗淡的樹蔭天光里,哚啦哇越吹越起勁,幾乎進入忘我的境地,到最后,只聽見河水一般流淌的嗩吶聲,起伏跌宕,那聲音將你帶入一個活生生的世界,畫面清晰,生動自然,黃土高原,大風,黍浪,油菜花飄香,村人自然艱辛地勞作著,日出日落,風流過。有時,就像講述一個個辛酸的故事,像你熟悉的鄉(xiāng)親們的苦樂人生,沒有什么聲音,卻更讓你感受到真實的沉重了。而此時的哚啦哇,像喝多了燒酒,火燒火燎,猴子一樣跳來蹦去。腳板踏著大地,青筋裸露,吹得如癡如醉。

          村子里,像這樣的鼓匠并不多,不僅技藝精湛,重要的是有著深厚的人生體驗,吹著吹著,就吹出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運,將自己和嗩吶熔在一起了。斷斷續(xù)續(xù),我聽過哚啦哇幾回吹奏,別人坐在骨排板凳上吹拉,他起先也坐著,搖頭晃腦,吹著吹著就站了起來,到最后手舞足蹈,在有限的院落空間轉圈了。哚啦哇技藝雖高,卻從不愿意離開村子半步,即便周圍村子里有人請,也很少去。吹上一天,村人只給兩盒廉價的紙煙,吃頓飯,他也樂意。其他的鄉(xiāng)村鼓匠大抵也是這樣,不愿四處漂泊,以匠人的身份賺錢,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他們每個人都是種地的好手,耕耘割收,有一門拿人的手藝,鼓匠是業(yè)余的,純屬愛好。

          鼓匠的手藝,傳到兒孫輩時,便不安分起來,也許是世道變了,許多人跟著城里的鼓匠班出場轉城鄉(xiāng)了。多數(shù)的時候在城里演奏,要錢要煙,吃席只是順便的了。不過,發(fā)展到這時,已不是鄉(xiāng)村鼓匠班了,多數(shù)人是縣城劇團解散后組合的,除了吹奏,還歌舞演唱,跟著流行走。到最后,竟后來居上,以演唱為主了,鼓匠不過是在三天開鼓、尸臨祭奠引路時吹一吹,大多時候,是角兒花枝招展地在彩車上演唱了。這些鄉(xiāng)村鼓匠的后代,因嗩吶笙笛精熟,就被拉入班子,賺個份兒,隨鄉(xiāng)入俗,或者說隨波逐流,不免滑稽起來,早吹不出原汁原味地道的黃土風情了。

          有段日子,我很懷戀鄉(xiāng)村鼓匠的時代,遇到下村參加葬禮,就帶著半頭磚大的錄音機,蹲在斷墻下,一邊欣賞鼓匠的吹奏,一邊按下錄音鍵,錄下最精彩的片段。那時,哚啦哇正值壯年,技藝爐火純青,還吹,可惜沒錄下像來,但后來回放時覺得,那樂聲更純粹一些,閉上眼睛聽,很快就回到當時的場境,月光,燈光,香火味,牛屎味,撲鼻而來,彌散著,到最后只有聲聲嗩吶了。

          我爺爺下世出殯時,請得就是村里的鼓匠。那種蒼涼的'黃土高原樂調,和我悲愴的心情很合拍,祭奠時,尤其是大嗩吶頭朝天吹起,我完全沉浸在鼓匠吹奏的哀樂里,往事一幕幕涌現(xiàn)出來,禁不住愴然淚下。三十年后,我父親去逝時,花大價錢請了鼓匠班,全是劇團的人改行的,吹得文縐縐的,沒有一絲黃土煙火味,樂聲傳到耳鼓,竟覺得有些刺耳。幸虧,只是象征性地吹幾下,從東家到鼓匠,都是應付場面,做給鄰里看的。這時請鼓匠,已是某種身份的象征了,沒有多大的意義。

          遇上村里人,說哚啦哇也已下世,兒子漂泊在外,回不來,愛好了一輩子吹奏的哚啦哇,死后沒有聽到嗩吶聲,出的是啞殯。從報紙上看到,作為名震晉北的一代鼓匠吹破天也已歸西。他們沒有二胡阿炳幸運,還留下傳世的《二泉映月》等。而他們精湛的吹奏,只留在一代人的記憶里,很快也將消失了。

          懷戀鄉(xiāng)村鼓匠的吹奏時,放一放錄音,也許年久老化了,磁帶的聲音已不太流暢,也有些渾濁,但沒有辦法。之后又參加過無數(shù)葬禮,卻再也沒有聽到過本色的鄉(xiāng)村鼓匠吹奏,像哚啦哇一樣的吹奏。鼓匠行業(yè)雖在,本質已變,或許隨著老鄉(xiāng)村的變遷,也將完全改變,甚至徹底消失了。

          第二篇:黑鐵歲月

          在我,或歲月的本身,的確遙遠了。

          從少年時遠離故鄉(xiāng),不再觸摸那些黑鐵,一晃也已二十多年。

          但我卻常常想起,在黃昏,在靜夜,在雨中,在雪天,花前月下,甚至在彌散著淡淡墨香的書房,那本已悠遠封塵的記憶,忽兒不知從哪里冒出,走近,清晰起來,我仿佛觸摸到遠在故鄉(xiāng)卻近在手邊的黑鐵,初時冰涼,漸漸溫熱起來,和肌膚沒有兩樣。兒時的肌膚就是如此粗糟,或冷或熱,取根長桿白頭火柴,輕輕一擦,就燃著了,照亮充滿快樂微紅的臟兮兮的臉堂。

          我的童年,就是伴隨著黑鐵歲月度過的。黑鐵的記憶尤其深刻,連之后夢中的鐵幾乎也沒有白過。媽媽的幾口鍋全是黑鐵的,愈燒愈黑亮,抹上麻油,油光可鑒,黑而不銹。倘若不使用,閑置起來,就會生銹。爺爺?shù)蔫F鍬、鋤頭、鐮刀,全是黑鐵的,像水甕菜案上的刀,黑亮溜光,只有刃子上有一條細細的白眉毛,鋒利無比,爺爺說,那是刃,好鋼全用在刃子上。家里有幾輩留下的廢鐵器具,刃子早磨禿了,積攢多了,在某一個日子,收廢銅爛鐵在小巷來回喊得最響的日子,經(jīng)不住誘惑,讓孩子搬到巷口,換了嶄新的鋤頭、鐮刀。起初,面是亮的,用著用著不知怎么就發(fā)黑了,從本質上來說,還是黑鐵。

          記憶里的鐵,總是黑的,白鐵也有,但很少見。父親從城里買回一個爐彎,是晃眼的白鐵,在我幼小的記憶里,像白銀一樣閃著亮光。但一著火,沒幾天,竟和對接的爐筒差不多了,像來到鄉(xiāng)下嗮黑的孩子,又成了黑鐵。

          相對于泥土、石頭而言,黑鐵相當珍貴,自然,比不上黃銅,那是鄉(xiāng)村的貴族,一般人家,沒有一件銅器,連女人使用的頂針也是鐵合金的。只有上幾輩富足的大戶,留給后輩一兩件銅器,大的如臉盆、茶壺,少之又少,大多不過是銅勺、銅鏟,最多是銅瓢,已磨成了瓢嘴。黑油油的鐵器,是家中的珍寶,幾口大大小小的鐵鍋,幾乎都釘上了鐵疤,著火后,裂子上的水起泡兒,若是油,快著了,看得見灶里竄上的火苗。隔三差五,巷口又來了補鍋釘盤碗的,小鐵錘叮叮噹噹一敲,裂兒愈大,長弓嘰嘰咕咕地拉著,裂邊鉆上小眼兒,釘上鐵疤。那生意,比貨郎擔還要興隆。

          家里的黑鐵器具,是有數(shù)的,沒有一件閑著,除非用爛了,補無可補,修無可修,才不得不廢棄,放進閑房破爛堆里,等以后換東西。黑鐵最多最集中的地方,自然要數(shù)村南頭舊大隊院的鐵匠鋪,那原是土改后沒收大地主的,先做了幾年大隊部,后來成了隊里的鋪面,鐵匠、皮匠、供銷社一溜排列著。鐵匠鋪的門要么鎖著,門鏈上是巴掌大的鐵鎖,從門縫看得見黑乎乎的鐵。門開時,五大三粗的二鐵匠守著鐵,穿著長長的灰布圍巾,光溜溜的臂膀都露在外面,脖子上系著沾了黑的白毛巾,豆大的汗珠從臉龐淌下,流在上邊。爐火通紅,夾在火中的黑鐵也紅了起來,一夾出,還是通紅,大大小小的鐵錘落在上邊,叮叮咣咣地響著,四邊就黑了起來,先是黑灰,最后黑的跟鐵錘一樣了。四方長條的黑鐵雖多,卻沒人移動,鐵匠的手比鐵鉗還要厲害,一旦捏住你手腕,生疼不說,無論如何使勁,都無法掙脫。也就是看一看打鐵,再喜歡,也不敢輕易動黑鐵的,況且,那是隊里公有的。

          對于黑鐵,無論大人或小孩,都喜歡的。土塊、石頭,在鄉(xiāng)村可隨便撿玩,唯獨鐵,卻不易得到,尤其是鐵打的心愛的玩藝兒。有事沒事,總有人圍在鐵匠鋪,不顧炙人的熱浪,隨著風箱一拉一推滾來,看著鐵匠揮汗如雨地打鐵,一遍一遍燒紅鍛打,放在水里冷卻,發(fā)出滋滋的聲音,直到捶打成成型的器具?创蜩F的過程,也算一種享受,我童年的許多閑暇,就是在鐵匠鋪度過的。

          從巷子的盡頭,傳來“熗鏟刀,磨剪子”的叫聲,聲調拉得很長,很粗曠,也很動聽。我卻聯(lián)想到樣板戲《紅燈記》里的那個特務,總要跑出去看幾眼,月看越疑惑。磨砍刀時,還不放心,仔細端詳著,并無異常的舉動。鐵銹斑斑的鈍刀,經(jīng)師傅一鏟一磨,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大多時候,舍不得花錢磨,自家堂屋地洋箱下有塊長條磨石,土黃色的,磨得成了彎坡,腰很細。我爺爺會磨鐮刀,三兩下刃子鋒利無比,一碰谷桿就斷,如入無人之境。

          說起來,我還是比村中的同伴要幸運,有幾件心愛的鐵玩意,藏在閑房的旮旯里,一般人輕易找不到。自然,這鐵器很可愛,如一把玩具小鐵錘,妙不可言,是從不離身的。上小學一年級時,我就有一副黑鐵滾環(huán),寬邊的,連推鐵環(huán)的彎子,也是寬寬的黑鐵條,不像一般孩子們的,是八號鉛絲扭的,很單薄,推不穩(wěn),也割手。這副鐵環(huán)是祖上留下的,有了年份,外圈磨得黑亮,卻從不生銹,即使著了水,抹干,放在閑房半年也不生銹。放學后,推著鐵環(huán)回家,坑坑洼洼,一路不倒,可見其技藝的高超。大多孩子只有羨慕的份兒,磨蹭上半天,勉強答應推兩圈,手抖著,推得東倒西歪,還沒過癮,就被收回了,舔著嘴唇,眼瞪得溜圓。我有一張滾鐵環(huán)第一名的獎狀,和許多其它獎狀并排貼在老屋墻上,一貼多年,舍不得摘下,那是我玩鐵器的最高榮譽。

          還有一個文具盒,和鐵環(huán)一樣,也是哥哥們用完,傳給我的。原先是油彩的,圖案很好看,到我手里時,早掉光了色,生了銹,成了名附其實的黑鐵盒了。那時,卻相當珍貴,大多孩子,從村衛(wèi)生所求一個打過針的紙盒子用。我的黑鐵文具盒,用糖蛋紙一妝扮,就漂亮起來,鉛筆、橡皮、小鐵刀放在里邊,更增色不少。除了刻鉛筆的小刀,我還有一把黑鐵角刀,很像我后來搞篆刻用的鋼刀,是母親年輕時刻窗花用過的,我用它刻紙花,一刻一沓,贈給要好的朋友玩,贏得了心靈手巧的美譽。稍大,我用那把刀刻圖章,有些刻不動,就刻軟一些的膠皮,倒也刻得有模有樣,應在紙上,很美。

          印象最深的,也最讓我驕傲的,是我擁有一把漂亮的小鐵錘,和火柴盒大的一個小鐵砧,及十幾顆指甲蓋大小的黑鐵砣。我家祖輩沒出鐵匠,自然不是祖?zhèn)鞯。說起來這是一個秘密,多少年來,我遵守向一位小朋友許下的諾言,未向任何人透露過,他才是小鐵錘和小鐵砧真正的主人,如今他恐怕早是孩子的爺爺了。他是我小學的同桌,是一個大個子笨孩子,祖輩是鐵匠,到了他,念了書,卻記不住,也不會寫,被老師定性為笨材頭。但從小卻會打鐵,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十歲時,已能揮舞半大的鐵錘打鐵了,獨自一個人,也能打些鏟子驢鐵掌之類的小玩藝,那小鐵砣就是從鐵掌上敲下的。為了少挨老師的教鞭,他每每央求我,照抄作業(yè),或背課文卡殼是提醒幾句。有時,我就刁難他,他就送給我?guī)讉小鐵砣。玩膩后,我又刁難他,終了,他答應送我一把小鐵錘,還有一個小鐵砧。有了這兩樣,就可開家小鐵匠鋪了。他悄悄將小鐵錘小鐵砧塞給我,用供銷社粗包裝紙包著,捆著紙捻,我打開一角瞥了一眼,心狂跳不止,慌忙藏進書包,怕人看見;氐郊,在閑房把玩著,直到黃昏,黑暗里,小鐵錘擊打在小鐵砧上,叮叮噹噹,火星似濺,很有打鐵的韻味。這兩件鐵器,很讓我喜歡了一陣子,,那大概是我擁有的最美的黑鐵了。一個人珍藏在閑房的木箱里,夾在小人書中間。直到離開家鄉(xiāng),老屋倒塌,小鐵錘和小鐵砧,還有那沾滿我汗水的小鐵砣,不知去向了。

          一晃幾十年過去,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歲月,那個充滿童稚的黑鐵歲月,更加遙遠,幾乎被忘卻了。少年時代的物品,包括曾經(jīng)心愛的鐵器,到如今,一件也沒有留下,全留在了記憶深處,時兒模糊,時兒清晰。鐵藝我倒是有幾件,全是近年收藏的精品,但沒有一件比我童年的黑鐵器可愛,冷冰冰的,無論怎樣把玩,都缺少溫暖。

          現(xiàn)在,不要說鐵,就是黃銅、白銀、黃金、白金,甚至更珍貴的金屬,什么罕物沒見過,誰還稀罕那些粗糙的黑鐵。

          但我真的很懷念,那些黑鐵玩藝,包括那個遙遠了的消失了的黑鐵歲月,貧脊,單純,溫暖,激情,很像黑鐵的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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