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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園田居五首賞析
總體
詩篇生動地描寫了詩人歸隱后的生活和感受,抒發(fā)了作者辭官歸隱后的愉快心情和鄉(xiāng)居樂趣,從而表現(xiàn)了他對田園生活的熱愛,表現(xiàn)出勞動者的喜悅。同時又隱含了對官場黑暗腐敗的生活的厭惡之感。表現(xiàn)了作者不愿同流合污,為保持完整的人格和高尚的情操而甘受田間生活的艱辛。作者陶淵明其實寫的“歸園田居”是自己理想的故居。
《歸園田居五首》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其所以是如此,不僅在于五首詩分別從辭官場,聚親朋,樂農(nóng)事,訪故舊,歡夜飲幾個側(cè)面描繪了詩人豐富充實的隱居生活,更重要的是,就其所抒發(fā)的感情而言,是以質(zhì)性自然,樂在其中的情趣來貫穿這一組詩篇的。詩中雖有感情的動蕩,轉(zhuǎn)折,但那種歡愉,達觀的明朗色彩是輝映全篇的。
其一
第一首詩主要是以追悔開始,以慶幸結(jié)束,追悔自己“誤落塵網(wǎng)”、“久在樊籠”的壓抑與痛苦,慶幸自己終“歸園田”、復(fù)“返自然”的愜意與歡欣,真切表達了詩人對污濁官場的厭惡,對山林隱居生活的無限向往與怡然陶醉。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所謂“適俗韻”無非是逢迎世俗、周旋應(yīng)酬、鉆營取巧的那種情態(tài)、那種本領(lǐng),這是詩人從來就未曾學(xué)會的東西。作為一個真誠率直的人,其本性與淳樸的鄉(xiāng)村、寧靜的自然,似乎有一種內(nèi)在的共通之處,所以“愛丘山”。前二句表露了作者清高孤傲、與世不合的性格,看破官場后,執(zhí)意離開,對官場黑暗的不滿和絕望。為全詩定下一個基調(diào),同時又是一個伏筆,它是詩人進入官場卻終于辭官歸田的根本原因。
“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三十年。”人生常不得已。作為一個官宦人家的子弟,步入仕途乃是通常的選擇;作為一個熟讀儒家經(jīng)書、欲在社會中尋求成功的知識分子,也必須進入社會的權(quán)力組織;便是為了供養(yǎng)家小、維持較舒適的日常生活,也需要做官。所以不能不違逆自己的“韻”和“性”,奔波于官場;仡^想起來,那是誤入歧途,誤入了束縛人性而又骯臟無聊的世俗之網(wǎng)。“一去三十年”,當(dāng)是“十三年”之誤。從陶淵明開始做官到最終歸隱,正好是十三年。這一句看來不過是平實的紀(jì)述,但仔細體味,卻有深意。詩人對田園,就像對一位情誼深厚的老朋友似地嘆息道:“呵,這一別就是十三年了!”心中無限感慨,無限眷戀,但寫來仍是隱藏不露。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雖是“誤入塵網(wǎng)”,卻是情性未移。這兩句集中描寫做官時的心情,從上文轉(zhuǎn)接下來,語氣順暢,毫無阻隔。因為連用兩個相似的比喻,又是對仗句式,便強化了厭倦舊生活、向往新生活的情緒。
“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守拙”回應(yīng)“少無適俗韻”——因為不懂得鉆營取巧,不如抱守自己的愚拙,無須勉強混跡于俗世;“歸園田”回應(yīng)“性本愛丘山”——既有此天性,便循此天性,使這人生自然舒展,得其所好。開始所寫的沖突,在這里得到了解決。
“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是簡筆的勾勒,以此顯出主人生活的簡樸。但雖無雕梁畫棟之堂皇宏麗,卻有榆樹柳樹的綠蔭籠罩于屋后,桃花李花競艷于堂前,素淡與絢麗交掩成趣。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曖曖,是模糊不清的樣子,村落相隔很遠,所以顯得模糊,就像國畫家畫遠景時,往往也是淡淡勾上幾筆水墨一樣。依依,形容炊煙輕柔而緩慢地向上飄升。這兩句所描寫的景致,給人以平靜安詳?shù)母杏X,好像這世界不受任何力量的干擾。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一下子將這幅美好的田園畫活起來了。這二句套用漢樂府《雞鳴》“雞鳴高樹顛,狗吠深宮中”而稍加變化。但詩人絕無用典炫博的意思,不過是信手拈來。他不寫蟲吟鳥唱,卻寫了極為平常的雞鳴狗吠,因為這雞犬之聲相聞,才最富有農(nóng)村環(huán)境的特征,和整個畫面也最為和諧統(tǒng)一。隱隱之中,是否也滲透了《老子》所謂“小國寡民”、“雞犬之聲相聞,民老死不相往來”的理想社會觀念,那也難說。單從詩境本身來看,這二筆是不可缺少的。它恰當(dāng)?shù)乇憩F(xiàn)出農(nóng)村的生活氣息,又絲毫不破壞那一片和平的意境,不會讓你感到喧囂和煩躁。以此比較王籍的名句“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那種為人傳誦的所謂“以動寫靜”的筆法,未免太強調(diào)、太吃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塵雜是指塵俗雜事,虛室就是靜室。既是做官,總不免有許多自己不愿干的蠢事,許多無聊應(yīng)酬吧。如今可是全都擺脫了,在虛靜的居所里生活得很悠閑。不過,最令作者愉快的,倒不在這悠閑,而在于從此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自然,既是指自然的環(huán)境,又是指順適本性、無所扭曲的生活。這兩句再次同開頭“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相呼應(yīng),同時又是點題之筆,揭示出《歸園田居》的主旨。但這一呼應(yīng)與點題,絲毫不覺勉強。全詩從對官場生活的強烈厭倦,寫到田園風(fēng)光的美好動人,新生活的愉快,一種如釋重負的心情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這樣的結(jié)尾,既是用筆精細,又是順理成章。
這首詩最突出的是寫景———描寫園田風(fēng)光運用白描手法遠近景相交,有聲有色;其次,詩中多處運用對偶句,如:“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還有對比手法的運用,將“塵網(wǎng)”“樊籠”與“園田居”對比,從而突出詩人對官場的厭惡、對自然的熱愛;再有語言明白清新,幾如白話,質(zhì)樸無華?傊,陶淵明的這首詩不論是思想內(nèi)容上,還是藝術(shù)色彩上都令心靜如水之君無不折服。
其二
這首詩集中地描寫了歸田之后的日常生活與自適心境,詩意脈絡(luò)清楚,結(jié)構(gòu)次第有序。開頭四句為本詩的首層,它從正面寫“靜”。在這四句中,詩人反復(fù)用“野外”、“窮巷”、“荊扉”、“虛室”來反復(fù)強調(diào)鄉(xiāng)居的清貧,暗示出自己抱貧守志的高潔之心。敘說歸隱郊野之后,罕與塵世往來,了卻心頭塵俗之想。
“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詩人“久在樊籠”之后,終于回歸田園,他擺脫了“懷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的仕官生活,就極少有世俗的交際應(yīng)酬,也極少有車馬貴客——官場中人造訪的情景,他總算又獲得了屬于自己的寧靜。詩句的字里行間,透露出一片自得之意,那正是擺脫了官場的機巧,清除了塵俗的應(yīng)酬“復(fù)得返自然”之后的深切感受。
“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在“白日”大好的時光,可以自由地掩起柴門,把自己關(guān)在虛空安靜的居室里,讓那些往昔曾縈繞于心間令人煩惱的塵俗雜念,徹底斷絕。那道虛掩的柴門,那間幽靜的居室,已經(jīng)把塵世的一切喧囂,一切俗念都遠遠地摒棄了。
下面四句為本詩的中層,著意描寫田園生活的動態(tài),繼說與之交往者都是農(nóng)夫,相談的都是桑麻。與上層的靜態(tài)相呼應(yīng),充滿一種純樸的動人氛圍。
“時復(fù)墟曲中,披草共來往。”“披草”一詞淺俗到家,但用于此處則極為傳神,既寫出其田園的質(zhì)樸,又暗與上層“輪鞅”相對照。詩人鐘情于與農(nóng)夫“披草往來”,而疏遠于與官吏“輪鞅”交游,其自我肖像已在其中。
“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詩人也并非總是獨坐“虛室”之中,他時常和鄉(xiāng)鄰們共話桑麻。然而,在詩人看來,與純樸的農(nóng)人披草來往,絕不同于官場應(yīng)酬,不是他所厭惡的“人事”;一起談?wù)撋B樯L的情況,絕對不同于計較官場浮沉,不是他所厭惡的“雜言”。所以,不管是“披草共來往”,還是“但話桑麻長”,詩人與鄉(xiāng)鄰的關(guān)系顯得那么友好淳厚。與充滿了權(quán)詐虛偽的官場相比,這里人與人的關(guān)系是清澄明凈的。
最后四句是本詩的末層,說明了作者此時心中亦樂亦憂的乃是作物與耕地。
“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莊稼一天天生長,開辟的荒土越來越多,令人喜悅。在這兩句中,詩人已拋開了“士人”的身份,完全向著勞動人民的方向轉(zhuǎn)化。
“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這句緊接上句,農(nóng)民生怕自己的辛勤勞動,毀于一旦,心懷恐懼。然而,這里的一喜一懼,并非“塵想”雜念;相反,這單純的喜懼,正反映著經(jīng)歷過鄉(xiāng)居勞作的洗滌,詩人的心靈變得明澈了,感情變得淳樸了。
首中末三層內(nèi)容前后緊密相連,層層向前推進,從而將個有靜有動的整體田園生活,把個有樂有憂的詩人全部心境,活生生地展現(xiàn)了出來,歸隱后的作者形象鮮亮亮地躍然于紙上。
質(zhì)樸無華的語言、悠然自在的語調(diào),敘述了鄉(xiāng)居生活的日常片斷,寫出了鄉(xiāng)村的幽靜及自己心境的恬靜。而在這一片“靜”的境界中,流蕩著一種古樸淳厚的情味。詩人在這里描繪的正是這么一個寧靜諧美的理想天地。
其三
這首“種豆南山下”八句短章,在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四十個字的小空間里,表達出了深刻的思想內(nèi)容,描寫了詩人隱居之后躬耕勞動的情景。
這首詩共分為兩層,前四句為第一層。反映了作者躬耕勞動的生活。暗用楊惲詩作。
“種豆南山下,苗盛豆苗稀”。此二句引用了楊惲的“田彼南山,蕪穢不治”,是對其勞作情況做總體交待,先指明耕種的是“豆”,再說勞作的地點在“南山下”,五個尋常字,將事情敘說得非常清楚。詩人畢竟是“少學(xué)琴書”,士人出身,躬耕田畝缺乏經(jīng)驗,“草盛豆苗稀”的勞動后果,也就不足為怪了。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可憐的勞動成果并沒使詩人灰心喪氣,牢騷滿腹。這兩句寫出了他勤勤懇懇,樂此不疲地從清早到夜晚,躬身壟畝鏟鋤荒草的狀貌。它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自古以來的吃苦耐勞,堅韌不拔的精神。
后四句是本詩的第二層,抒寫的則是作者經(jīng)過生活的磨勵和對社會與人生深刻思索之后,對真善美理想的執(zhí)著追求和與現(xiàn)實社會污濁官場的決裂。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通過道窄草深,夕露沾衣的具體細節(jié)描繪,顯示出了從事農(nóng)業(yè)勞動的艱苦。詩人身體力行終日勞作在田野,所以他深深地體驗到了農(nóng)業(yè)勞動的艱辛,它絕不像那些脫離勞動的文人墨客所描寫的那般輕松瀟灑。但是作者仍不辭勞苦,繼續(xù)堅持下去,正像他在《庚戌歲九月中于西田獲早稻》詩中所說:“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對于詩人來說,人生的道路只有兩條任他選擇:一條是出仕做官,有俸祿保證其生活,可是必須違心地與世俗同流合污;另一條是歸隱田園,靠躬耕勞動維持生存,這樣可以做到任性存真堅持操守。當(dāng)他辭去彭澤縣令解綬印歸田之際,就已經(jīng)做出了抉擇,寧可肉體受苦,也要保持心靈的純潔,他堅決走上了歸隱之路。為了不違背躬耕隱居的理想愿望,農(nóng)活再苦再累也不懼,那么“夕露沾衣”就更不足為“惜”了。這種思想已經(jīng)成了他心中牢不可破的堅定信念,這首詩結(jié)尾兩句,可謂全篇的詩眼,一經(jīng)它的點化,篇中醇厚的旨意便合盤現(xiàn)出。
在這首詩中陶淵明卻勇敢地反對了傳統(tǒng)觀念,沖破了陳舊的精神枷鎖,毅然地告別官場,辭去了彭澤縣令,不做勞心治人的“君子”;決然地返回家園,心甘情愿地扛起了鋤頭,辛勤地躬耕壟畝,偏要做個勞力的“小人”。這等無畏的精神,美好的人格,高尚的境界,贏得了后世多少人的稱贊、欽佩乃至效仿。
其四
只做了八十多天彭澤縣令的陶淵明,已實在無法忍受官場的污濁與世俗的束縛,他堅決地辭官歸隱,躬耕田園,且從此終身不再出仕。脫離仕途的那種輕松之感,返回自然的那種欣悅之情,還有清靜的田園、淳樸的交往、躬耕的體驗,使得這組詩成為杰出的田園詩章,也集中體現(xiàn)了陶淵明追求自由、安于清貧、隱逸山野、潔身自好、遠離官場、超脫世俗的美好情操。
作者之所以毅然棄官歸田,并在這組詩的第三首中表達了只求不違所愿而不惜勞苦耕作、夕露沾衣的決心,為的是復(fù)返自然,以求得人性的回歸。這第四首詩的前四句寫歸田園后偕同子侄、信步所之的一次漫游。首句“久去山澤游”,是對這組詩首篇所寫“誤落塵網(wǎng)中”、“久在樊籠里”的回顧。次句“浪莽林野娛”,是“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的作者在脫離“塵網(wǎng)”、重回“故淵”,飛出“樊籠”、復(fù)返“舊林”后,投身自然、得遂本性的喜悅。這句中的“浪莽”二字,義同放浪,寫作者此時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身心狀態(tài);逯欽立校注的《陶淵明集》釋此二字為“形容林野的廣大”,似誤。句中的一個“娛”字,則表達了“性本愛丘山”的作者對自然的契合和愛賞。從第三句詩,則可見作者歸田園后不僅有林野之娛,而且有“攜子侄輩”同游的家人之樂。從第四句“披榛步荒墟”的描寫,更可見其游興之濃,而句末的“荒墟”二字承上啟下,引出了后面的所見、所問、所感。
陶詩大多即景就事,平鋪直敘,在平淡中見深意、奇趣。這首詩也是一首平鋪直敘之作。詩的第五到第八句“徘徊丘壟間,依依昔人居,井灶有遺處,桑竹殘杇株”,緊承首段的末句,寫“步荒墟”所見,是全詩的第二段。這四句詩與首篇中所寫“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那樣一幅生機盎然的田園畫適成對照。這是生與死、今與昔的對照。既淡泊而又多情、既了悟人生而又熱愛人生的作者,面對這世間的生與死、時間的今與昔問題,自有深刻的感受和無窮的悲慨。其在“丘壟間”如此流連徘徊、見“昔人居”如此依依眷念、對遺存的“井灶”和殘杇的“桑竹”也如此深情地觀察和描述的心情,是可以想象、耐人尋繹的。
詩的第九到第十二句是全詩的第三段。前兩句寫作者問;后兩句寫薪者答。問話“此人皆焉如”與答話“死沒無復(fù)余”,用語都極其簡樸。而簡樸的問話中蘊含作者對當(dāng)前荒寂之景的無限悵惘、對原居此地之人的無限關(guān)切;簡樸的答話則如實地道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而在它的背后是一個引發(fā)古往今來無數(shù)哲人為之迷惘、思考并從各個角度尋求答案的人生問題。
詩的第十三到第十六句“一世異朝市,此語真不虛,人生似幻化,終當(dāng)歸空無”,是最后一段,寫作者聽薪者回答后的所感。這四句詩參破、說盡了盛則有衰、生則有死這樣一個無可逃避的事物規(guī)律和自然法則。詩句看似平平淡淡,而所包含的感情容量極大,所蘊藏的哲理意義極深;這正是所謂厚積而薄發(fā),也是陶詩的難以企及之處。讀陶詩,正應(yīng)從中看到他內(nèi)心的境界、智慧的靈光,及其對世事、人生的了悟。
有些賞析文章認(rèn)為作者此行是訪故友,是聽到故友“死沒無復(fù)余”而感到悲哀。但從整首詩看,詩中并無追敘友情、憶念舊游的語句,似不必如此推測。而且,那樣解釋還縮小了這首詩的內(nèi)涵。王國維曾說,詩人之觀物是“通古今而觀之”,不“域于一人一事”(《人間詞話刪稿》),其“所寫者,非個人之性質(zhì)”,而是“人類全體之性質(zhì)”(《紅樓夢評論·馀論》)。這首詩所寫及其意義正如王國維所說。作者從“昔人居”、耕者言所興發(fā)的悲慨、所領(lǐng)悟的哲理,固已超越了一人一事,不是個人的、偶然的,而是帶有普遍性、必然性的人間悲劇。
其五
這首“悵恨獨策還”是《歸園田居》組詩的最后一篇。它以一天耕作完畢之后,回家的路上和到家之后的活動做為描寫對象,來反映“歸園田居”后的另一個生活側(cè)面。
全詩可分做兩層,前四句為第一層,集中地描繪了還家路上的情景。
“悵恨獨策還,崎嶇歷榛曲。”寫出結(jié)束了勞動,獨自一個人手持扶杖,懷著“悵恨”之情,轉(zhuǎn)回家去。但回家的道路坎坷崎嶇,荒蕪曲折。從表面看,他辛苦勞作一天,且孤獨無伴,只身奔家,難免悵然生恨。就深層涵意說,本詩意在抒寫欣然自得之情,那么,此“悵恨”二字,實具反襯下文歡快欣然的作用,若將《歸園田居五首》,做一整體閱讀,便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開端“悵恨”,是緊接上詩憑吊丘壟荒墟,人生終當(dāng)歸于空無的感嘆而來。“崎嶇歷榛曲”渲染出當(dāng)時社會動蕩不安所致道路的荒涼和艱難,透露出時代特定背景的影象。
“山澗清且淺,可以濯吾足。”路上經(jīng)過清澈見底的山泉,洗洗沾染塵埃的雙腳,整天耕作的疲勞,也就隨之一洗而光,渾身變得舒坦自在起來。這兩句一掃“悵恨”之意,那么輕松自如,正是坦然自適心態(tài)的自然流露。托出歸隱之志堅持不改之意。“可以濯吾足”一句,出自古《滄浪歌》,歌日:“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原是借滄浪之水的清濁為比興,形象地表達時清則仕,時濁則隱的意思。而淵明卻任憑澗水清澈見底,依舊用來“濯我足”,完美的顯示了作者的生活情趣和委身自然、與自然相得相洽的質(zhì)性。
最后六句為第二層,全力敘述歸家之后的一些活動。
“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過濾好自家新近釀好的熟酒,去濁存清飲用。并招來農(nóng)家近鄰,同桌共飲,以“只雞”為肴,真是快慰無比。此二句詩,描畫出了隱逸詩人之宗的陶淵明,歸居田園之后的淳樸農(nóng)家生活。他依躬耕壟畝維生,勿需醇醪美酒,山珍海味,只要有自釀之熟酒,自飼之家雞,邀上鄰友,共酌共飲,即已足矣。從中亦可見,作者與近鄰農(nóng)戶,相處友善,往來密切的景況。
“日入室中暗,荊薪代明燭。”不知不覺間“日入室中暗”,日落西山,室內(nèi)暗然,于是索興燃起根根荊草權(quán)當(dāng)明燭。此句看似寒酸卻將詩人的瀟灑自如,自得其樂表現(xiàn)出來。
“歡來苦夕短,已復(fù)至天旭。”歡快之情涌滿心頭,在“歡”字下著一“來”字,自然傳神。黃文煥便又稱“‘來’字下得奇”。此情此景,引得詩人競怨起“夕”時短暫,興致難盡。那就索性不理時間的早晚,盡情暢飲。“已復(fù)至天旭”,直至旭日漸升天已放亮,方肯做罷,以寄其高遠之志,抒其胸中超然之情。
此篇在組詩中,取材獨特,既非描繪田園風(fēng)光,亦非陳述勞動狀況,而是以傍晚直至天明的一段時間里的活動為題材,相當(dāng)于今天所謂“八小時以外”的業(yè)余生活為內(nèi)容,來表達他于田園居中欣然自得的生活情境。其視角新穎,另辟一境,與其他四首連讀,可以見出組詩實乃全面深刻地再現(xiàn)出陶淵明辭官歸隱初期的生活情景及其心路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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