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石頭的幸福生活優(yōu)美散文
如果我是一塊石頭,我會選擇在明月清風(fēng)的山野中沉埋一生,還是在紅塵滾滾的市井間喧囂蒙垢,是堅守仁靜的內(nèi)心,還是隨緣于落落風(fēng)塵的侵凌。
在吳江靜思園,在龐山湖碧波倒映的鏡像中,在曲水環(huán)廊的一側(cè),面對著一塊突兀的靈壁石,我傻想著。
石高三丈,是我有限人生里所見到的最奇?zhèn)サ拿钍?妆椴贾苌恚惨磺Я儆嗫,得億萬年造化成就之靈竅,僅通體過橋孔就達168孔!叭舴宓着e燧,百孔生煙;頂端注水,千洞泄玉”,實在是大自然恩賜之靈物。外表有白玉之澤,黃金之質(zhì),在寂靜如海的庭園突兀如帆,說盡歲月的風(fēng)流。
我暗自驚訝,如此磅礴天地的偉石,竟然產(chǎn)自安徽原宋朝“花石綱”的舊窟。靜思園主為得到此石,招當(dāng)?shù)剞r(nóng)人用古人填土起石之法,日起數(shù)寸,經(jīng)一年多的時間才完全從泥中取出。又修路十里,駕橋兩座,經(jīng)千辛萬苦,才將其運回吳江。園主可謂是亙古第一之“石癡”。
更為奇妙的是,立石之日,園主一家灑掃庭除,沐浴焚香,躬身而拜之時,忽然風(fēng)雨大作,萬千甘霖從天而降,倏忽又雨過天晴,艷陽高照,此時觀石,惟見其通體晶瑩,靈光四射,似乎上蒼將天地之精神全部貫注此石,賦予其蓬勃的生命,觀者無不嘖嘖稱奇。
我悄悄地繞石一周,目光所過之處,皆是奇思妙想。忽然想到西晉名士張翰,在洛陽秋風(fēng)四起之時,忽起思鄉(xiāng)之情,作歌曰:秋風(fēng)起兮佳景時,吳江水兮鱸魚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得兮仰天悲。看似兩件風(fēng)馬牛不相干的事情,但被奇妙地交織在一起,觀石之喜與思鄉(xiāng)之悵密密揉合,真有悲喜交集之感。
我在石邊坐下,任陽光瀉我一臉燦爛,心游八極,神思天外,突然心有所感,想到了兩個字:幸福。張翰是幸福的,一個具有思鄉(xiāng)情懷的人,表面上看似一個充滿悲情的.人,但實際上是一個幸福的人,因為他的心中還有故鄉(xiāng),有一個可以從記憶深處調(diào)度出來進行細細回味的過去,當(dāng)他被生活的雜音干擾得不勝沉重之時,他還可以從心里慢慢地踱回去,在莼菜和鱸魚遙遠的香味中向故鄉(xiāng)獻上的一聲問候,在前行穿越的時空中久久地回響。
我身邊的石頭也是幸福的。數(shù)億年過去了,命運之手終于撥開遮擋在它身上的厚重泥土,一個傳奇終于讓世人體會到了什么是震撼之后的久久激蕩。在它的身邊,三皇五帝曾經(jīng)走過,歷朝歷代的帝王將相不管創(chuàng)造了如何偉大的功業(yè),但都沒有能夠一睹它的尊容。北宋徽宗皇帝是玩石行家,但舉傾國之力,他得到最大的靈壁石也僅僅兩丈有余,且擾民毀城,留下千古罵名。而靜思園中這塊叫作“慶云峰”的石頭,它自信是遇到知音了,所以才會來到鐘靈毓秀的江南。從來佳石如名士,士為知己,石也如此。它一路走來,竟引得園主修橋鋪路,惠及其余。它安身在江南第一私家園林,沉穩(wěn)如山,又清秀雅致。它被四方游人瞻仰之時,肯定充滿著虔誠和喜悅,它的每個毛孔流淌著的肯定是大大的歡喜。
我有理由相信,它會一直幸福下去的。因為它面對的是一方秀麗的山水,在這里,它的思想每天都是新鮮靈動的。因為它還有眾多的奇石妙峰環(huán)列在它的周邊,可以時時彼此映照,養(yǎng)性怡情。還因為有許多敬石拜石愛石的癡迷之人,有了他們,石頭便有了神性的力量。它如一面帆,給別人,也給自己一帆風(fēng)順的祝福,讓繁復(fù)的生活升騰起不熄的希望和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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