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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李清照: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一)

        時間:2024-09-28 12:29:10 李清照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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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照: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一)

          引導語:李清照前期的詞比較真實地反映了她的閨中生活和思想感情,題材集中于寫自然風光和離別相思。而她南渡后的詞和前期相比也迥然不同。國破家亡后政治上的風險和個人生活的種種悲慘遭遇,使她的精神很痛苦,因而她的詞作一變早年的清麗、明快,而充滿了凄涼、低沉之音,主要是抒發(fā)傷時念舊和懷鄉(xiāng)悼亡的情感,下面是有關她‘一種相思,兩處閑愁’的相關資訊,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李清照: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一)

          北宋建中靖國元年(公元1101年),開封。吏部侍郎趙挺之的府邸一片喜慶氣氛,熱鬧非凡,幼子明誠即將成親了。

          新郎趙明誠在眾人的祝賀聲中,與新娘攜手拜了天地,緊張地進入洞房。兩盞八角薄紗大紅宮燈,把洞房映成了一片緋紅,龍鳳喜燭的光焰歡快地跳躍著,如同美人的流轉(zhuǎn)眼波。

          今天就是洞房花燭之夜了,趙明城暗想:“我的新娘,會是一個詞人嗎?”

          成親之前,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在寫文章,文中有“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這么一句。父親趙挺之聽了,哈哈一笑,安慰道:“明誠,不必多慮!‘言和司合’是‘詞’,‘安上面脫’是‘女’,‘芝芙草拔’就是“之夫”,這個字謎,合起來說,就是你將成為一個女詞人的丈夫。”

          明誠吐了口氣,輕輕地揭開新娘的大紅蓋頭,抬頭對著他的,除了一張美麗的笑臉,還有一對滴溜亂轉(zhuǎn)的眼睛……

          元伊士珍《瑯環(huán)記》記載的這個“詞人之夫”傳說,大抵當不得真,但是,毋需質(zhì)疑的是,趙明誠這個普通而平凡的文人士大夫,確實是作為“詞人李清照的丈夫”而記入青史的!

          李清照生于濟南,孩童時期隨父李格非到了京城開封。李格非精通經(jīng)史,詩詞文賦也樣樣精通,曾受知于蘇軾,與廖正一、李禧、董榮一起號稱“蘇門后四學士”。而她的母親則是仁宗朝狀元王拱臣的孫女,也知書善文。在這樣書香濃厚的家庭熏陶下,清照小小年紀便文采出眾,“自少年便有詩名,才力華贍,逼近前輩”(晁補之贊語)。

          元符三年(1100年),李清照大約十六七歲,一次,一群蘇門弟子來李格非府邸作客,酒酣耳熱,談古論今。在談到“安史之亂”時,大詩人張文潛作了一篇《讀中興頌碑》,開篇寫道:“玉環(huán)妖血無人歸,漁陽馬厭長安草”,認為楊玉環(huán)“女色亡國”,也表達對郭子儀等名將的追慕之情。

          張文潛是蘇軾的杰出弟子,也是李格非的好友,詩名早就遠揚,大家都拍手贊好。

          豈料,清照一直躲在簾子后偷聽長輩們談話,非常不認同張文潛的歷史觀,終于按耐不住,略一思索,款步而出,和詩兩首,指出是唐玄宗的荒淫無道才導致唐朝的衰亂,并對碑銘有所嘲諷,驚得一屋子文人都合不攏嘴,差點跌落下巴。

          父親李格非覺得有些難堪,連忙喝斥:“清兒,不得無禮!”張文潛到底也是有度量的人,并不倚老賣老、惱羞成怒,倒夸獎清照好文采。蘇軾的另一個大弟子晁補之,在驚詫之后,呵呵笑著對李格非道:“李家有女初長成,雛鳳清于老鳳聲,可喜可賀啊!”

          但李清照的詩雖好,但比起詞來,就遜色多了。李清照的“易安體詞”崇尚典雅,善用白描,語言清麗,被稱為“婉約之宗”,沈去矜曾說:“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行本色。前此太白,故稱詞家三李。”李清照能與詩仙李白、詞帝李煜并肩而立,堪稱中國“第一才女”了。

          清照幼時活潑好勝,聰慧伶俐,不拘禮俗。濟南城西有一“溪亭”,清照曾在此游玩,寫了一首輕松明快《如夢令》: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而她十余歲時,再作一首《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當時文士莫不擊節(jié)”,轟動京城。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活潑可愛的清照慢慢長大,到了“少女思春”的時期,感情開始含蓄細膩,閨閣小詞變得柔美羞澀,如這首《浣溪沙 閨情》:

          “繡幕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

          眼波才動被人猜,一面風情深有韻。

          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

          “眼波才動被人猜”,“月移花影約重來”之語,大概是與一翩翩少年偷偷幽會吧?

          清照十六歲時,作了一首《點絳唇 蹴罷秋千》,更是大膽表現(xiàn)自己情竇初開、春心萌動、嬌羞難捺之狀: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

          露濃花瘦,薄汗青衣透。

          見有人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

          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暗示來者是“青梅竹馬”的如意郎君。這個來者是不是未婚夫婿趙明誠呢?我們無法得知,但就算不是,也不影響她后來的美滿婚姻。18歲的清照嫁給21歲的明誠,兩人婚后情投意合,詩詞唱和,琴瑟和鳴,堪稱神仙眷侶。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年代,這種幸;橐鰳O為罕見,連明代江之淮也在《古今女史》中,羨慕地說:“自古夫婦擅朋友之勝,從來未有如李易安與趙德夫者,佳人才子,千古絕唱。”

          新婚不久,沉浸在幸福和歡樂中的清照,就以小女人的柔情蜜意和嬌澀自信,作了一首《減字木蘭花》,以買花戴花的日常小事,盡情展示小夫妻間的親昵和溫情: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

          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一顰一笑中,悄然隱去了純情的少女情懷,卻在另一番舉手投足中,盡顯濃濃的女人味。再看一首《丑奴兒》,在初夏傍晚,她化了淡妝,身著薄衫,微露雪膚,言笑晏晏,與明誠調(diào)情打趣:

          “晚來一陣風兼雨,冼盡炎光。

          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笑語檀郎,今夜紗櫥枕簟涼。”

          新婚燕爾,小夫妻伉儷情濃,但也要忍受暫時離別的苦澀。因明誠尚是一位太學生,平日住校,只有初一、十五方可請假回家。明誠自幼酷愛金石,對于彝器、書帖、字畫等古董,每每刻意搜求。當他在初一、十五回家之后,總帶著清照去逛街。夫妻倆穿街過巷,享盡各色小吃,再去大相國寺“淘寶”“撿漏”,但見古今名人書畫,或者一代奇器,不惜脫衣典當購買。回家后,兩人“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之民也”。一次,看到有人出售南唐徐熙畫的牡丹圖,十分心動,可是對方要價二十萬。夫妻倆“雖貴家子弟,求二十萬錢,豈易得耶”,只得賞玩了一整夜,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拿走了。為此,小夫妻情難自抑,相對惆悵、惋惜數(shù)日。

          本來,吏部侍郎趙挺之的兒子娶禮部員外郎李格非的女兒,算是門當戶對,金玉良緣。但是,趙挺之與李格非的政見不同,在政治斗爭中也不屬于同一派別。李格非屬蘇軾一派,蘇軾曾認為趙挺之是“聚斂小人,學行無取”,遭到趙挺之的陷害。趙挺之附屬蔡京一派,在清照婚后第二年,已高居尚書左丞之位,“排擊元祐諸人不遺力”,蘇門弟子均受排擠,親家李格非和妹夫陳師道都遭貶官。清照聽說父親將被逐出京城,急忙寫詩向公公求救,說“何況人間父子情”,央求不要把父親發(fā)配到蠻荒之地。不料竟遭到趙挺之的斷然拒絕,清照十分氣惱,寫了一句“灸手可熱心可寒”,對公公不無諷刺之意?梢,大家閨秀的清照,個性中有奔放剛烈、蔑視世俗禮儀的一面,絕非低眉順眼、謹守家規(guī)的小媳婦。

          然而,雖然清照與公公產(chǎn)生隔閡,卻沒有影響明誠對她的感情。明誠不僅一如既往地對妻子關愛,而且熱衷與蘇門弟子交往,每遇蘇軾、黃庭堅的文章,“雖半簡數(shù)字,必錄藏”,導致趙挺之對這個兒子很不滿。“蘇門六君子”之一的陳師道是明誠姨父,與趙挺之不睦,脾氣耿直激烈,臨終凍死也不穿趙家的衣裳,卻極為賞識這個姨甥,給黃庭堅寫信稱贊明誠。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趙挺之以打擊“元佑黨人”當上宰相,到了大觀元年(1107年)三月,卻反遭到蔡京清算,以“力庇元佑奸黨”的罪名投入監(jiān)牢。趙挺之氣憤難平,五日之后,就一命嗚呼。

          趙家失勢,明誠在京師無法立足,就和清照一道,移居青州故里。清照喜愛陶淵明的《歸去來辭》,就把宅院命名為“歸來堂”,并依據(jù)“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兩句,自號“易安居士”。

          在此后的十余年里,明誠撰《金石錄》,而清照“筆削其間”,“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兩人晚上整理古書,摩玩彝鼎,怕影響休息,就以燃盡一支紅燭為限。

          此外,兩人還在飯后烹茶背書,以決定飲茶先后。清照記憶絕佳,又爭強好勝,常常一口氣說出“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明誠自愧弗如,只得讓清照先飲。清照得意極了,舉杯大笑,卻不料雙手一抖,茶水傾倒身上,反而不能飲茶,有些懊惱。兩人過著這種神仙眷屬的日子,“意會心謀,目往神授,樂在聲色狗馬之上”,其樂融融,“甘心老是鄉(xiāng)矣”。

          政和四年(1114年)秋,清照三十一歲生日之際,明誠為《易安居士畫像》題字,字里行間,盡見對愛妻的深厚情意 :

          “易安居士三十一歲之照。清麗其詞,端莊其品,歸去來兮,真堪偕隱。政和甲午新秋,德父題于歸來堂。”

          但隨著官場的變動和時局的動蕩,這種世外桃源式生活也被打破。宣和三年(112年)初,朝臣們大約又想起了明誠,于是,被遺忘在青州角落里的明誠接到圣旨,出守萊州。清照在為丈夫整理行裝之際,想到這種耳鬢廝磨、沉湎書畫的日子即將結(jié)束,自己將要獨守空房,不禁憂從中來,離愁難遣,提筆作了一首《鳳凰臺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人未梳頭。

          任寶奩閑掩,日上簾鉤。

          生怕閑愁暗恨,多少事、欲說還休。

          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即難留。

          念武陵春晚,云鎖重樓。

          記取樓前綠水,應念我、終日凝眸。

          凝眸處,從今更數(shù),幾段新愁。”

          此后,清照獨居青州,空閨獨守,寂寞難耐,思夫之情日益深濃。于是,一系列抒寫離情別緒、閨怨相思的詞作,如汩汩清泉,源源不斷從她筆端流溢出來:

          《好事近》里,聽到“一聲啼鵊”,踏碎傷春與思夫之幽夢:

          “風定落花深,簾外擁紅堆雪。

          長記海棠開后,正是傷春時節(jié)。

          酒闌歌罷玉尊空,青缸暗明滅。

          魂夢不堪幽怨,更一聲啼鵊。”

          《行香子》寫于七夕,以牛郎織女相會為依托,略帶一絲幽怨,傾吐對“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丈夫的思念:

          “草際鳴蛩,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濃。

          云階月地,關鎖千重。

          縱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

          星橋鵲架,經(jīng)年才見,想離情別恨難窮。

          牽?椗,莫是離中。

          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

          《訴衷情》寫她獨自飲酒,不僅無心賞梅,而且將一腔幽怨,遷怒于梅花,恨不能“挼殘蕊,捻馀香”,以化解相思之苦:

          “夜來沉醉卸妝遲,梅萼插殘枝。

          酒醒熏破春睡,夢遠不成歸。

          人悄悄,月依依,翠簾垂。

          更挼殘蕊,更捻馀香,更得些時。”

          《一翦梅》里,她獨上蘭舟,看見大雁飛鳴,感慨青春悄然流逝,就像“花自飄零水自流”,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付與了孤寂的殘荷敗藕: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最為人稱道的是《醉花陰》,此詞作于“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遍插茱萸少一人”的重陽節(jié):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

          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據(jù)元伊士珍《瑯環(huán)記》記載說,明誠收到這首《醉花陰》后,賞玩之余,大為嘆服,自愧弗逮,但又負氣地想:“想我趙明誠也是飽讀詩書,就寫不出這么優(yōu)美的詞么?”于是閉門謝客,冥思苦想,廢寢忘食三天三夜,一口氣填了五十首《醉花明》詞。數(shù)日后,他把清照的詞,雜混在這50首詞中,請好友陸德夫來賞析。

          陸德夫玩味再三,沉吟許久,終于開口道:“趙兄,有三句尤其出色!”

          明誠一陣激動,迫切追問道:“是哪三句?”

          德夫長長一揖到地,滿臉敬佩之色,祝賀道:“恭喜趙兄,你最近作詞,進步不小啊!‘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真乃曠世絕句也!”

          從此,明誠對妻子徹底臣服。宣和三年(1121)秋天,明誠就將清照接到萊州,結(jié)束了兩地分居的生活。

          靖康元年(1126 年),明誠改任淄川守,清照亦隨居淄州。夏天,明誠偶然下訪,竟從鄉(xiāng)人那里得到了白居易手書的《楞嚴經(jīng)》,欣喜如狂,急急打馬回家,和清照一同欣賞。深夜,兩人相擁觀書,飲酒品茶,狂喜不支,癡迷不已,蠟燭燃盡了兩根,還不肯入睡。

          這是清照最后的幸福時光。

          就在那一年冬天,“靖康之難”爆發(fā),哀鴻遍野,民不聊生。金兵鐵蹄入侵,踏碎了大宋的秀麗河山,也踏碎了清照的一簾幽夢。

          多年之后的一個冬天,江南下了一場大雪,梅花怒放。兩鬂生華的清照蹣跚著走出門來,看見青年情侶快樂地堆雪人、打雪仗,聽到他們賞梅飲酒的歡呼聲,只有倍感凄涼孤苦、萬念俱悲。

          四顧茫茫,清淚千行,相濡以沫二十八年的丈夫已經(jīng)魂歸黃泉,生死隔幽冥,自己像一只孤雁在苦苦掙扎。再縱目回望,紛飛的大雪隔斷了視線,望不見魂追夢繞的故鄉(xiāng),更望不見那慘遭踐踏的北國河山。

          于是,就有了這首悼念亡夫、催人淚下的《孤雁兒》:

          “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

          沈香斷續(xù)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

          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清照酷愛梅花,喜愛踏雪,也愛喝酒,“每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每值大雪紛飛之際,她都要頂笠披蓑,在雪中漫步,尋詩覓句。明誠忙于政務,不是很喜賞雪作詩,但為了不掃她的興頭,總是設法陪同,并詩酒唱和。

          而如今,“吹簫人去玉樓空”,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也無人憐惜;縱然摘得一支絕美好梅,卻“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她曾無數(shù)次地惘然回眸,卻只能在睡夢里,仿佛暼見那個曾經(jīng)攜手踏雪、賞梅吟詩的身影。

          憑誰哭訴,此情可待成追憶,當時只道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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